她对于这枚家传的宝贵玉佩,不是素来爱重得紧么?
衔霜看了一眼那玉佩,又很快移开了视线,将目光落在了那卷厚厚的佛经上。
她随手翻开了那册佛经,看见卷卷素纸上的血色墨迹时,面色却不由得微微凝住。
她不曾想到,这佛经,竟是由血墨誊写而就。
其上娟秀的殷红字迹,与上回方馥寄来书信上的笔迹,看起来亦是别无二致。
纸张上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却并不显得污浊。
前面的几十张素纸上的血色墨迹已然变得暗红发沉,不难让人察觉,这一册厚厚的佛经,应是被誊写者抄就了好一段时日。
足足近百页纸。
衔霜不知道,将这整整一册佛经抄就下来,需要用上多久的时间,花费多少的心力,又需要损耗多少的血?
她压着凝重的心思,一页页翻看着这册佛经,看着其上的血色字迹由暗转新。
将佛经慢慢翻至最后一页时,她有些讶然地发现,这册厚重的佛经底下,竟还另外压着一张薄薄的纸。
纸上的墨迹虽已干涸,却不显暗沉,想来是将将被人写就不逾几日。
看着首处的“长姐”两个字,和那与血经一致的字迹,衔霜也不难猜到是何人写就,却仍是凝了凝心神,细细看了下去。
“长姐,闻古语有云,以血书经,诚感天地。今吾亦欲效此法,抄写佛经一卷,愿以此至诚之心,祈愿长姐身体康健,永离病痛之苦。
家中尚玉,言玉可护人平安,今取玉锁赠予甥女,以为初见之礼,愿此锁能护佑甥女,岁岁年年,无忧无虑。
吾之玉佩,佩戴经年,今朝赠予长姐,亦愿以此物,将余之平安尽数转于长姐之身,只盼长姐余生平安顺遂,称心如意。”
……
衔霜安静地将那张纸上所写就的内容看完,又出了少时的神,才将这个长木匣慢慢合上,连并着其中的东西一起,收进了那个放置着白玉玉佩的玄柜里。
“珠儿。”默然了许久的她忽而开口,问身侧的人道,“你觉得……我先前让你转告方二的话,是不是说得有些重了?”
珠儿哑然失笑,打趣她道:“奴婢原本以为,姑娘对方二小姐有多‘狠心’呢,原来区区一卷佛经,也就将姑娘‘收买’了。”
见衔霜沉默不语,珠儿猜测着可能是自己言多,惹得她心中不快,赶忙又对她道:“适才是奴婢多嘴了,还望姑娘莫要见怪才是。”
衔霜却只是道:“在我心中,你也是我的妹妹,姐妹之间,本就是有话直言,不必小心翼翼,又哪里来的什么多不多嘴。”
听她这样说着,珠儿便也大起了胆子,问她道:“姑娘如今,还怨方二小姐吗?”
衔霜并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其实,她原本就谈不上有多怨方馥。
当年的方馥,不过是一个被家中宠坏的千金小姐,养得一身骄纵脾气,也素来任性惯了,得理更是不肯轻易饶人。
而那个时候的她,又有什么可和她去生气的呢?
更遑论,是世事变迁的今日。
衔霜想着,忽而听见珠儿再度开了口,问自己道:“那姑娘如今心中,还怨着陛下吗?”
她怔了少顷,才勉强笑着反问珠儿:“好端端的,怎么就忽然提到了他?”
“奴婢……奴婢只是有些好奇。”珠儿道。
因着屋内此刻只有她与衔霜两个人,又因着适才衔霜刚刚说过,她们二人之间,有话直说便可,她现下说起话来,便也不再似先前那般,有着太多顾忌。
“姑娘先前一直惦记着要出宫,也好不容易才终于出了宫,可如今却又回来了。”
“其实奴婢也能猜到,姑娘如今乍然回宫,是因着陛下龙体有恙。”
“姑娘虽嘴上不说,但奴婢眼见着姑娘日日在兰溪苑与明和殿之间来回奔忙,也能看出,姑娘心里,多多少少,都是挂念着陛下的龙体的。”
“只是有一事,奴婢心中实在有些想不明白。”
珠儿说着,看了一眼衔霜,见她示意自己继续说下去,终是忍不住道出了这些时日压在心里的困惑。
“奴婢想不明白,姑娘此次回宫,是因着觉得陛下是为了姑娘才龙体抱恙,还是因着……”
她说着停了下来,迟疑了少顷,方轻声问衔霜道:“姑娘,您心中……如今还爱着陛下吗?”
听着珠儿的话语,衔霜放在檀木玄柜门旁的手顿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