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胧得到了皇帝高度的评价,就骄傲地挺起了胸膛,赤热的火光把他的脸庞照的红通通的。周围的将士见了,也壮起胆子,纷纷和皇帝搭起话来。皇帝都一一含笑应着。
在众人的眼中,皇帝依旧是那个皇帝,言行有度,举止威严,凛然而不可侵犯——这是皇帝在所有人面前展现的,即便是皇帝最亲近的姊姊成安长公主,也以为皇帝已经放下了,毕竟,这的确只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不是吗?
推杯换盏,放歌纵酒,夜色已深,众人都醉了。即便谢澄酒量甚好,此刻也隐隐有了醉意。
淡淡的倦意涌上心头,谢澄扫了眼底下倒成一片的人,刚想吩咐人好生照料,班胧却忽然站了起来,仰头望着他,眼睛亮晶晶的。他平日只饮一点点酒就昏昏沉沉的了,今日怎么……皇帝心里正纳闷呢,开口问道,“卿有何事?”
班胧却扭捏起来,犹豫地没有开口。
这下皇帝是真的好奇了。
“究竟是什么事?”谢澄笑道,“卿不必忌讳,与朕直言就是。”
“回陛下。”班胧讷讷的,还是开口了,“臣有了心爱的女子,想与她成婚,奈何家中不同意,故而请求陛下……”他结结巴巴的,总算把事情说出来了。
“心爱的女子?”谢澄重复着几个字,思绪有些乱了,回过神来,又道,“还是第一次听卿提起。”
班胧呆呆的,只知道点头,想来是已经醉的狠了。皇帝叹一口气。“卿的意思,朕明白了,要朕赐婚是吧,”谢澄道,“不知是哪家女子,朕明日就……”谢澄话还没有说完,班胧就晃晃悠悠的,猛地栽倒过去了。
皇帝无奈极了,只能挥挥手,道,“扶小班大人下去,好生看顾吧。”
左右俯身应是,立马听命行事了。
章羚凑上来,小心翼翼地问,“陛下是回清凉殿吗?”
“回去罢。”皇帝长长舒一口气,“朕也有些累了。”
自和太后在长信殿争执后,皇帝就离开了未央宫,来到了长扬榭,一应事务都在长扬榭解决,已经将近一月未与太后见面。
明眼人都知,这对天下最尊贵的母子之间,已经有了一道深深的,不可痊愈的割痕,由此,长安内外,是越发的风云涌动了。
这一切,都被皇帝看在了眼里。底下发生了什么动静,皇帝自然心知肚明。但已经忍耐了很久,皇帝不打算再忍了。不管如何,现下就是改换时局的最好时机,就算不是,皇帝也会让它变成是。
甘露殿浴池中,谢澄无声地阖上了眼睛。热气化作白雾,一点一点地融入空气之中。在一片灼人的炙热之中,皇帝的心,反而越发的冰冷,坚硬。母后或许以为她胜卷在握,但结果绝非如此。
正如他生下来就应该拥有的,最终理所应当会投入他的怀抱。
回到临淮之后的日子,很平静。
的确只能用平静来形容,惜棠倚在窗前,看着远方苍青的群山,这样默默地想着。
日子似乎和去长安前一样,郎君依旧温柔体贴,婆母还是一如既往的刻薄,而郎君的姊姊,还是一如既往的寻衅生事,惹人厌烦。
或许还有一点不同,就是郭王太后不再叫她晨昏定省了。郭王太后是如此的厌恶她,以至于完全不想看到她。每每想到这点,惜棠就有些心中发冷。
在婆母心里,她恐怕早就已经被定了死罪,是个勾引自己郎君的兄长,淫荡下贱的妇人……若不是阿洵坚定地站在她这一边,指不定她的下场会如何。
每每在宫中行走,远远地瞧见了婆母,那憎恶的眼神直叫她如坠冰窟。她只能连忙退到一边,低着头跪着,一声都不敢吭。
而婆母呢,携着仪成君陆胭,是瞧都不瞧她一眼。这叫惜棠脸上一阵一阵生生的痛,但她毫无办法,因为婆母是绝对不会听她的,哪怕她说的是事实。而阿洵……阿洵总不能日日都待在王宫里,虽然他每天回来,都会关心的问惜棠在家中的大小事情,但这种事情,惜棠要怎么和他说呢,无论如何,沾上了这等事情,她都心中羞惭……
想到此处,惜棠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望着根本看不清的,远方长安的方向,惜棠忽然心生怨恨了。
秋风冷冷地刮在了她的脸上,惜棠打了个寒颤,终于是回了神。她咬着唇瓣,轻轻地发着抖,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这样想没有用,没有用……何况也都已经过去了。
就在惜棠稍稍平定下来时,灵儿面色焦躁地走进来,告诉她,她的母亲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惜棠一下咬穿了自己的唇瓣,很快就沁出了点点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