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的笑颜,谢澄忽然心头发慌了。他反客为主地抓住了她的肩膀,“朕虽然许你们见面,但还是不许你们在一块的,”他强调说,“你是我的!”
惜棠忽然不笑了。
谢澄把她的肩膀抓的好痛。
“我知道的……”她叹着气说,眼睛里不能说没有悲伤,“我是陛下的,会一直留在你的身边。”
明明得到了惜棠的保证,但不知为何,谢澄的心里更慌了。他无措地看着惜棠,惜棠亲了亲他的脸颊问:“那现下……他在哪里?”
谢澄的呼吸一停。
他低垂着眼睛说:“金华殿。朕把他召到了金华殿。”
惜棠长久怔忪。
“好,”她眨着眼泪说,“我们四年没见了。”
谢澄心痛难当。
走之前,惜棠还和他说了一句:“那我去了……你不许找无关的人撒气。”
谢澄硬邦邦地说:“我不会。”
惜棠还是不放心,但现下的情形,已经不宜说太多了。她无言了半晌,终于还是离开了。
谢洵不知道,皇帝怎么忽然许了他来长安。
他临出发前,母亲千哭万求,怎么都不愿他去。谢洵看不得母亲的眼泪,但这件事,他是绝对不能够依母亲的。抛下了满脸是泪的母亲,将近一个月之后,谢洵终于抵达了未央宫。
已经过了许久了,他又回到了这养育他长大的宫殿。谢洵依稀记得,上回他离开长安时,还是灰败的残秋,宫里头的叶子都掉光了。不知花开花落了几轮,妍美的花叶又再次爬满了枝头,一波一波地送来滚烫的热意,但谢洵身上却连一滴汗水都没有。
他在殿中坐了一会,终于是坐不住了,不自觉走到浓绿的长窗前,抬眼望着远方无尽的云天。皇帝会对他做什么呢?谢洵不知道,但他的内心却没有分毫的惧意。他经历过最可怕的事了,没有什么再能恐吓住他。
没有表情地在窗前站了许久,浓烈的日光几乎把他眼睛烫伤了。他从久远的思绪中抽离,微微撇开了眼睛,然后,他的目光,就再也不能动了。
惜棠正站在门槛外,含泪地看着他。
谢洵完全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走近的。正如她当年离开他时,他也同样一无所觉。明明是再明媚不过的夏日,谢洵却忽然想起了四年前临淮的那场暴雨。她的眼睛正在下雨。
“阿洵……”他听见她唤他的声音了,这次终于不是在梦中,他茫茫然地往前走了一步,却听见她说,“你不要再来长安了。”
第94章四年
好长一段时间,似乎连风声都停止了。
“你,”谢洵艰难地启了启唇,“我好久没见你了,你就对我说这些吗……”
好久没见?听着谢洵的话,仿佛是他出了一趟远门,现在回家里来了。惜棠的心忽然好痛。不知道当年,她听到了他的死讯,是不是也是一样的痛。她捂着心口,泪水不能控制地流了下来。
她眼泪朦胧的望着他,他的模样,与记忆中的模样渐渐重叠了。前些年,她总是经常想起他。但每一次想起,都痛彻心扉,渐渐的,她就强迫自己不再想了。
这两年,她越来越少想起他了。她以为自己已经模糊了他的相貌,但眼前的谢洵,活生生的谢洵,分明与她记忆中的分毫不离。惜棠不知道自己哭的有多厉害:“……阿洵,”她茫然地说,“我以为你死了。”
谢洵眼眶一红。
“对不起,棠棠,对不起,”他艰涩出了声,“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太多……”
惜棠哭的更凶了。她不明白自己的眼泪怎么这么多。但比起哭泣,她更想扑进谢洵怀里,抚摸他的脸颊,亲吻他的嘴唇,确认他还活生生的在她的眼前。但她不能。她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记得自己此刻身处何地。
她只能站在这里,远远地看着他。
“你没有对不起我,阿洵,”她流着眼泪,“我们变成如今这样,都不是我们两个的错。”
谢洵将要落下的泪水,忽然之间凝住了。
“不是你的错,不是我的错,那么是谁的错?”他喃喃自语一样地说,语气忽然激烈起来,“是皇帝!他趁人之危,把你从我的身边夺走了,他……”
“阿洵!”惜棠慌忙制止住了他,她摇着头,“你不能,你不要……”她牙齿紧紧咬着唇瓣,连鲜血都沁出来了。
谢洵的话语,被惜棠忽然的打断。他迷茫起来,无措起来了,他怔忪地望着惜棠,脸上露出了孩子迷路一样的神情,“你不给我说他,”他不知道自己怎么问了出来,“你是喜欢上他了吗?”
惜棠猛地一怔。为着她这一刻的反应,谢洵因为极致的恐惧苍白的面容,忽然倒映在惜棠的眼底。“不是的!”惜棠连忙说,“我不会爱上一个强迫我的人……”
再走几步路,惜棠就能碰到谢洵了。但惜棠忽然不敢再往前走了。她觉得全身好冷好冷。她环顾了四周一圈,这里是金华殿,是皇帝的未央宫。四年过去了,这座巍峨的皇城,还是和她当年随皇帝进宫时一模一样。
皇帝是真的想长久和她生活,对她很好很好,所有人都这样和她说……但在最初的两年,每每待在他身边,惜棠都觉得好害怕,好恐惧。谁可以爱上一个自己畏惧的人?惜棠以为自己做不到。
她怔怔地望着谢洵,谢洵也怔怔地与她对视。不知是她走向了谢洵,还是谢洵先走向了她。待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离彼此很近很近,近的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