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喃喃,像是在用最后的力气说服自己:
“她明明只是磕了一下头。”
医生:“那是头颅部位,不是四肢,况且她的颅骨又刚好撞击在尖锐桌角上,撞击力度非常大。脑部有多脆弱,脑神经有多复杂,我想,就算您不太精通医学也应该能明白。”
白鹭洲:“她会死吗?”
医生犹豫片刻。
“我们不排除任何可能。”
白鹭洲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我有钱,只要能治好她,你们可以上最好的药和医疗设备,多贵都没关系,百万,千万,要多少钱我有多少钱。”
“她现在的情况不是更好的药或者医疗设备就能解决的。就比如她现在感染所致的高烧,按理说一支20块钱的阿昔韦洛就可以治疗,可是如果她自己身体那关过不去,20万的药和20块钱的阿昔韦洛没有区别。”
医生认真地看着白鹭洲。
“或许钱可以解决世上大部分的事,但在医院里,这个理论就不一定了,您懂吗?”
钱可以解决世上大部分的事……
想起自己前两天才和池柚说过同样的一句话,白鹭洲不禁自嘲地笑出了声。
是啊。
钱可以待在她想象里作为一个个逐渐被池柚染上意义的数字,可以买一张机票只为了进机场给池柚拎行李,可以换来老师傅的秘制芒果酥做法,也可以成为两个人私奔到天涯海角的后盾。
却唯独,不能在此时保一条她最想留住的命。
“……我懂了。”
白鹭洲低声说道。
医生似乎想安慰一下白鹭洲,但他又觉得自己不该越过职业道德,随意给人希望。于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了声再见,便离开了。
白鹭洲听见“再见”两个字,觉得像是有一支锋利的钢笔,狠狠地划破了她心底最后一张薄纸。
病房里只剩下她一个。
她独自站立了很久,才僵硬地转身,重新在池柚身边坐下。
白鹭洲对着池柚沉默了一天,在此刻,才动了动嘴唇,开始试着和昏迷的池柚说话:
“你知道吗,刚刚,我突然想到很久以前,读到过的奥兹的一段话。”
她短暂地停顿,润了润嘴唇。
“他说,悲剧只有两种终结方式,一种是莎士比亚式,一种是契诃夫式。莎士比亚式的悲剧结束时,尽管天空上也许盘旋着某种正义,舞台上却已经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与之相反的是契诃夫式的悲剧,结尾时每一个人都感到幻灭、苦涩、心碎、失望、精疲力竭,但是都还活着。”
白鹭洲看着池柚,忽而笑了一下。
“我们两个,不会同时走向这两个悲剧吧?”
你在正义的天空下死去。
我在精疲力竭与痛苦中活着。
池柚睡得很宁静,身体几乎看不到呼吸的起伏。
“医生走的时候,你听见了么,他和我说‘再见’。”
白鹭洲的声音越发地轻。
“但你不会和我说这两个字的,对吗?”
白鹭洲坐得很直,没有试图前倾去靠近池柚一点,也没有伸出手去抚摸池柚的脸庞。
她像是平时给学生授课般,正襟危坐,眉眼内敛。
“我相信你,你向来是很负责任的一个人。”
“你永远都会为自己的选择和说过的话负责。你对和柴以曼的三个月负责,对你收敛的逝者负责,你没有理由不对我负责。”
“你答应过我,你不会离开我的。”
白鹭洲的眼眶渐渐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