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璃戈闻言一愣,这……还是宁云逍头一遭在神智清醒的时候,说出这句话。不知是这夜晚的月色太美,还是方才饮下的酒意上头,亦或是……宁云逍那双眼眸太过魅惑于人,总归,江璃戈情不自禁地略略向前倾了倾身子,然后贴在那人耳畔低语。“我对殿下的心意,一如既往。”“莫要唤我殿下了,好不好?”“好啊,云逍。”月色如华,落在游船摇曳的红灯笼上,清冷的光辉与烛火相碰撞,在湖面上洒下一片温柔的微光。瞧,一切都刚刚好。……宁云逍的生辰,就这般“悄无声息”的过了,这是他过的第一个生辰,也是他未来人生中唯一一次低调庆贺的生辰。相比于新任太子的生辰,显然,近日京城中最为热闹的便是那“王家满门被流放”一事。下至街头巷尾,上至达官贵人,无人不知。茶肆,说书先生一拍快板儿,说得那叫一个慷慨激昂。“说来也是那王家猖狂,设计太子殿下落下悬崖在前,绑架友邦质子在后!试问,若太子未得上天庇护,后来边城水灾之困,何解?若友邦质子有个闪失,南楚兴兵,我等百姓又如何能够太平度日?王家所行之事,桩桩件件皆是恶毒之至,天子自然不会允许此等国之害虫继续为祸朝堂!遂,朱笔亲批,王家满门流放,原有罪过在身之人,罪罪相加,处以死刑!除了几个出嫁的女儿,满门奸佞,那是一个不留呐!”说书先生说得义正言辞,听得下头的百姓各个皆是义愤填膺,跟着骂起了王家“不仁不义”。全然不知,正主儿之一的江璃戈此刻就正坐在茶肆之中,磕着瓜子连连点头,末了还不忘对着旁边的松月吩咐道:“讲得好,高低得给他打赏几两银子。”松月掩唇便笑,“的确该赏。”主仆俩看完了戏,便留了茶钱与打赏,乐呵呵地出了茶肆。随着王家满门被流放,昭王府的那位继妃王氏也彻底失了仪仗,开始夹着尾巴做人,老实了不少。人生起起伏伏,所幸,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只是……不知道南楚那边如何了。江璃戈正想着,便见孤帆急匆匆地找了过来,急道:“昭华公主,殿下请您去东宫一趟,好像是……南楚之事有了眉目。”一听这话,江璃戈连马车都嫌慢了,径直夺过孤帆手中的缰绳,“借你马儿一用,我先走了。”说罢,便绝尘而去。江璃戈快马加鞭抵达东宫,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宁云逍的书房。彼时,宁云逍正拿着一卷书在发呆,认识他这么久,倒是少有瞧见他如此迷茫的神色。不知怎的,江璃戈下意识便觉得事情或许远比自己想的复杂。“怎么了?”她问。“胥家,还有人活着。准确的说,胥家还有很多人活着。你的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表弟表妹们,都还活着。”江璃戈闻言大喜,一时没忍住险些落下泪来,惊喜道:“真的吗?太好了!太好了!”看着江璃戈欣喜的样子,宁云逍沉默了许久,实在不忍将真实的状况告知于她。宁云逍的沉默,也引起了江璃戈的注意,片刻后,总算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忙问:“怎么了?胥家人还活着,不是个好消息吗?”宁云逍看了看江璃戈,似乎在琢磨着如何开口,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斟酌着开了口。“是,也不是。因为杀出南城的,占领的边城山头的,不是旁人,正是胥家。”江璃戈闻言一愣,觉得自己大抵是幻听了,见宁云逍神色并无松动,才下意识地反驳道:“胥家,乃是南楚百年世家。自南楚开国以来,就是南楚读书人中的翘楚,满门清流。且先不论他们会不会舞刀弄枪,便是那些之乎者也的道理使然,也绝不可能行叛国之举!”“若是,不反即死呢?”“我……”江璃戈一愣,茫然地摇了摇头,“可为什么呢?”“金箔树,被毁了。”一句话,无须解释太大,便算是给了江璃戈一个充分的理由。胥家奉皇命守护金箔树,金箔树被毁,意味着胥家有着难以推卸的失职。加之金箔树被认为是南楚的国之圣树,毁了此物,等同于破坏了国之祥润,满门抄斩,也不为过。“可……”江璃戈失力的瘫倒在椅子上,嗫嚅了许久,才将一句话说了完整。“金箔树是如何被毁的?”“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宁云逍答罢,又合情合理地推理道:“胥家既然知晓金箔树的重要性,就一定不会轻易发生火灾这样的事。我想,金箔树被毁,或许是韩妃的手笔,也有可能是康知府为女报仇的手段。”“知晓原因又能如何?”江璃戈苦笑一声,“从金箔树被毁的那一刻,真正的原因就不再重要了。”宁云逍沉默半晌,才轻轻应了声“嗯,而后继续往下:“边城是盛凌的地界,即便是胥家占领的地方,按理也该由我盛凌说了算。南楚不敢轻举妄动,便秘信给圣上,请求圣上允许南楚军队入边城,驱逆贼。”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充斥在江璃戈心里,她辩解想说胥家不是逆贼,他们只是迫不得已,他们只是想活命而已,他们没有错。可是……那些死去的边城百姓,那些被占领土地的普通百姓,他们又有什么错呢?就因为手无寸铁,就活该沦为刀下亡魂吗?这样的胥家,又有什么对的呢?江璃戈从未有过如此割裂的感觉,一黑一白两个小人在脑海中吵开了花,而她无能为力,只能被迫的接受着这一切。等待情绪到达一定临界点之时,脑海中被绷紧的那根弦,铮的一声……断了。双眼闭上之前,江璃戈看见宁云逍急匆匆地朝她跑来,眼睛里满是惊慌失措的恐惧。“阿璃!”他唤,可惜昏迷中的江璃戈未曾听到。:()亡国重生:公主请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