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斐被她这一句勾起回忆来,沉默片刻,长长地叹了口气:“修建学?宫,重振太?学?,是我年?少时向父皇进言提议之事?……”
彼时宣帝采纳了她的建议,也允准她参与其中。
此后几年?,萧斐大半精力都耗费在?此事?上。
奈何那时的局势比现在?还要难上许多,动辄掣肘,先被世家那些老狐狸们为难,后又遭逢战乱,到?底还是荒废下来。
耗费无数心血的事?没能成,山雨欲来,时局动荡。
萧斐心灰意冷之下,避居阳羡。
宣帝驾崩后皇位几经更易,本该高高在?上的天子倒像是朝生?暮死的蜉蝣,总不长久。或是备受辖制,有心无力;或是得过且过,醉生?梦死。
谁也没想起过这桩旧事?。
直至重光帝登基,才又有了重建学?宫的想法。
虽说磕磕绊绊,亦不尽如人意,但至少朝着想要的方?向迈出几步。
萧窈不知当年?内情,惊讶过,挽了萧斐的手?道?:“虽说没能成,但若非您当年?安排的种种打了底子,如今再做,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萧斐心中涌现的几分怅然被这话冲淡许多,葱白的手?指在?她嫣红的唇上轻点了下,调侃道?:“嘴怎么这样甜?难怪能将人哄得晕头转向,唯命是从。”
萧窈听出她意有所指,轻咳了声,笑而不语。
说话间,马车已在?学?宫外停下。
因年?节的缘故,大半学?子皆已回自家团聚过节,唯有三五个?家离得太?远,不便归去的寒门学?子仍留在?此处钻研学?问。
萧窈还曾叫人送了些衣物给他们。
偌大一个?学?宫显得格外空旷而宁静,伫立山林间,昔年?为战乱所毁坏之处早已修缮妥当,再难看出曾历过的风霜。虽无学?子,但一路走过也能看出他们在?此求学?所留下的痕迹。
穿行其中,萧斐时不时会讲些筹建学?宫的趣事?,也会讲自己当年?如何同那群老狐狸斡旋。
其中还有崔翁的事?迹。
萧窈含笑听着,待从小童口中得知尧祭酒在?澄心堂整理书稿,立时前去问候。
“我先前问过谢昭,他说您年?节前后是要出门访友的……”萧窈顿了顿,端详着尧祭酒的气色,担忧道?,“师父可是身体不适?”
尧祭酒披着大氅,神采不似往日?。
身前的小炉上煮着沸水,温着酒,姿态倒是闲散惬意。从容道?:“我是上了年?纪的人,冬日?天寒地冻,有些不舒坦也在?所难免。”
尧庄须发皆白,平日?里看起来俨然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精神炯烁。总叫人不自觉忽略,他实则是个?年?纪比重光帝还要大上不少的人。
他自己说得轻描淡写,萧窈却不以为然:“晚些时候,我令医师过来为您好好诊治,纵不说服药,至少也该好好调养着。”
说罢,又将书案上的酒盏收起来。
“酒还是少喝为好。”萧窈迎着尧祭酒无奈的目光,认真道?,“再有就是学?宫中的事?务,您也不必想着事?必躬亲,该放手?交由属官们去做……”
尧祭酒摇头:“我放心不下。”
若只是些无关?读书的庶务,交由学?宫属官倒也无妨,但涉及学?问之事?,他总难以撂开不管。
萧窈知他在?这方?面分外执着,却还是坚持道?:“那也该叫人多分担些。”
从前谢昭在?时,倒是替尧祭酒分担不少。
他本就是尧祭酒的得意门生,做起来得心应手?。
但自接手?谢氏事?务,谢昭便与崔循差不多,每旬都未必能抽空来学?宫一趟,自然顾不上那些“做学问”的事。
萧窈沉吟片刻,心中一动,倒是另想起一人。指尖轻捻着衣袖,提议道?:“何不请师姐来呢?”
她口中的“师姐”,自然是指班漪。
尧祭酒为人开明?,不囿于士庶门第之见?,也并不是那等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老古板。昔年?曾欣赏班漪的资质,在?她年?少之时教?授过几年?,有师徒之谊。
萧窈则受过班漪的教?导,知她才学?过人。
还曾遗憾过,这样一个?胜过世间大多儿郎的人,只能困于后宅,为女郎们讲些规训贤良淑德的书册。
眼下这一想法生?出来,便再难抑制,向仍在?犹豫的尧祭酒道?:“倒不是要师姐立时来此开课,亲自为学?生?讲授什么,只是帮您分担些批阅学?生?文章这样的事?务,想来也没什么妨碍。”
尧祭酒看出她的热切,蔼声道?:“此事?总该问过你师姐自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