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再这样费心,精打?细算,”崔循轻握她指尖,目光柔和,可?说出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你手中握着宿卫军。自今日起,若谁悖逆你的心意,除去就是。”
不必瞻前顾后,也不必谨慎算计。
如果说先前还是隐约浮现的预感,崔循这句,便坐实了?萧窈的揣测。
她无需忌讳。
因为?令士族都开始自顾不暇的乱局再次到来。
萧窈料到终有一战,却没?有想到,在此?之前就会牵连这样多的无辜百姓。她也知?道这是一个契机,一个真正能够削弱士族的契机,但无法为?此?感到分毫喜悦。
她回握崔循的手,定了?定神,缓声道:“这所谓的疫病来得古怪,未必就真是那么回事,须得叫人仔细查验。”
“只是如此?一来,未必还能拦得住天师道复起……”
崔循道:“便是最坏的处境,也有我在。”
这一日下来,不知?多少人盼着能从崔循口中?听到这句,便是萧霁,也不可?避免地有过这样的期待。
萧窈却摇头:“此?事不该全由你来承担。”
“陈恩死于我手,放眼朝中?,原也没?谁比我更了?解他们。”崔循从容道,“我这些?时日原也在想,兴许该将建邺事务交由你来掌管,我带京口军出战……”
萧窈瞪大了?眼。
她先前的设想是调京口军西去,放到晏游麾下,由他调兵遣将,与荆州、江夏对战。
并没?想过要崔循亲自前往。
她知?道崔循并非那等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也决计不是沙场历练出来的将士,要他去刀光剑影的地界,总难免放心不下。
震惊之下,她没?顾得上?掩饰情绪,又如从前那般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崔循摇头低笑:“卿卿未免看轻我。”
萧窈作势掐了?他一把:“我明明是担忧你!”
“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崔循笑过,正色道,“你心中?应该也明白,与天师道较量,晏游不如我。更何况……”
修长的手指沿着她的手腕攀爬,勾起一阵痒来。
先前看起来狰狞的伤口已经愈合,只是留下的痕迹纵然用了?最好的药,也不知?过多久才能褪去。
那伤痕在一日,便提醒他一日。
“总要杀了?萧巍才好。”-
陈恩死后,曾经追随过他的信徒四?散开来。
有运气好些?的,改名换姓,成家立业,过上?安稳日子的;也有郁郁不得志,勉强苟活,靠着追忆旧日的痛快日子麻痹自己。
后者在得知?少主?“死而复生”的消息后,便迫不及待呼朋引伴,想要如当年那般聚集起来,抢掠富户。
而前者总不免要掂量掂量。
舍了?如今安稳的日子,以命相搏,到底值不值得?
蔓延开来的疫病在他们犹豫不决的秤砣上?加了?重量。
清溪村是疫病最早爆发的地界之一。
明明才签了?承揽一片桑园的契书,阖村上?下喜笑颜开,琢磨着今春该养多少蚕,甚至有人早早地将柴房废弃许久的纺车搬出来修理,仿佛能看见雪白光滑的蚕丝成了?上?好的料子。
哪怕吃着野菜粥,也觉香甜。
可?不过半月的功夫,村中?便陆续开始有人病倒。
初时不以为?意,还当是近来劳累过度,可?一日日下来症状显现,像极了?旧时那场疫病,便再没?人能坐得住了?。
寻常百姓哪有请医买药的钱,熬不过,便只能等死。
绝望之下,有人开始供起天师像,暗自磕头祈祷。
毕竟当年可?是有病得奄奄一息,行将咽气的人,因喝了?陈教主?亲笔所写?的符箓煮的水,第二日便痊愈的。
若陈教主?还在,便好了?。
回绝魏三邀约时,成志并没?想过,自己还会再生出这样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