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斗里铺着厚厚的干净草席子,谢茉本打算全程站着吹野风,见状便熄了心思和三?个女知青围坐在一起。
知青们年纪与?谢茉差不多,都是思维活跃、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谢茉很乐意和他们聊天。
几人?自我?介绍一番,两个来自海城、两个来自京城、余下那个是省城人?。
两个男知青从谢茉出现就克制不住地偷眼觑她,这位年轻女同志委实好看,迎光走来时应了那句“灼若芙蕖出洪波”,清艳艳的,不含一丝俗气。
太好看了,好看得?他们想看又不敢看。
谢茉早就察觉到了,却佯装不知,轮到她时,她莞尔一笑落落大方说:“我?爱人?是军人?,我?随他来的这。”
她眼底的笑纹溢出眼圈,须臾间平铺到脸上,明晃晃昭示着夫妻生活的美满。
两个男知青听到“爱人?”这个词不由地愣住,而后面?面?相窥,脸上透出失落,其中一个还失神地问:“你结婚了啊?”
谢茉含笑点头:“嗯。”
另一个扯扯嘴,找补似的说:“还以?为你是本地人?呢。”
谢茉笑而不语。本地人?一般都说当地方言,她从头到尾包括和本地拖拉机手打招呼始终在讲普通话?。
这话?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其他三?个女知青这会子也瞧出点不对劲,忽略俩男知青那点子小失落小心思,深挖这话?题:“你结婚多久了?和你爱人?是青梅竹马吗?”
女知青们惊奇,忍不住打听谢茉和她爱人?的事。待谢茉说和卫明诚相亲认识时,还有个颇具浪漫情怀的女知青说“你俩是一见钟情”,谢茉笑得?不行?。
谢茉又挑拣着回答几句,就把话?题引到她们身上,几人?的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从来永河的时间、知青人?数多寡、劳动类型、村里趣事、家乡特色,到这回演出剧目,眉飞色舞描述这剧目的来由、编排、成型……俩个男知青也从这些热闹话?题里慢慢褪祛尴尬,加入其中,几个年轻人?便在“突突”声的掩映中扯高嗓子闲聊,跟放声高歌似的,心胸越来越舒畅,情绪化作轻盈高飞的鸟儿,自由松快。
说说笑笑好一阵子,车斗猛地一颠,众人?屁股离席被抛到半空,不待回神又重重跌回。
这酸爽。
众人?来不及讲话?,抓住车邦极力稳住身形。
谢茉站起来扶着栏杆四望。
眼前这一段路坑坑洼洼,刚才?更是趟过一截被雨水冲刷出的壕沟。车身颠簸,身形摇晃,谢茉却情不自禁提起唇角。
风从耳畔吹过,带出各种声响,像一段段田野诉说。诉说过去,诉说现在,诉说未来。
记忆中的过去,现世中的未来,也有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像她一般,眯眼感受大自然?的抚慰,沁着泥土和青草气息。
张开手,风从指尖散开,带走曾经种种。
这一刻她恍然?,这一世的重量不知不觉已压过上一辈子。
因为这里空气清新,山清水秀。
因为这里节奏舒缓,却又热火朝天。
因为这里质朴单纯,没资本放肆妄为。
因为这里有热忱的朋友和热爱的工作。
因为这里有通情达理、爱她护她的父母家人?。
因为这里有……卫明诚。
此刻的她好似拂去清尘的宝珠儿莹莹生辉,旺盛的生命力洇染而出,透着饱满红润的精神气。
***
他们一行?人?到达工人?文化宫时,远门外停放着几辆牛、驴车,赶车人?凑在树荫里聊天歇息,拖拉机相对金贵,便被引至院前的广场上,和隔壁拖拉机一同窝在西南角,挨着拖拉机的南墙根还列了一排自行?车。
显然?,不少公?社和单位表演节目的人?已经先到了。
几个知青打过招呼匆匆走了,谢茉见拖拉机手下车后就无所事事地蹲在车旁,逡视一圈,见车座底下放着罐头瓶和一个小包袱,吃喝齐备,谢茉放心地和他告别。
去厕所洗好手脸整理完微乱的头发,谢茉一边溜达,一边参观文化宫,刚从林荫小道拐出来,抬眼正撞上对着一张稿纸念念有词的赵梦。
赵梦惊讶:“谢茉?你怎么来了?”
谢茉微笑说:“领导布置的任务,看汇演,写稿子。”
“嗯,我?背报幕词呢。”赵梦说着抱怨的话?,但嘴角却是高高翘起的,“整整三?大页呢,密密麻麻全是字,背得?我?头昏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