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盈看看一团傻气的两个,若戳上眉心红,抹上两坨胭脂,倒真有?些像年画上的福娃——抱锦鲤的那种。
沈朝盈也微微笑了。
罗姑母将府里?二把手借给她使唤,这样重要的人物,在见到对方之前,沈朝盈刻板印象地认为?对方是个胡子飘飘的老头儿,再不济也是精明严谨的中年人,或是头发梳成一丝不苟油光发亮的妇人。
是以当一身竹青色袍服的青年出现在店里?时,她还?以为?对方是寻常食客,闹了个乌龙。
当知道对方身份后,既哭笑不得,又忙赔礼。
对方自报家门?姓:“敝姓裴,小娘子不要客气。”
裴管事样貌温润,瞧着只二十七八岁,气质沉静,坐端立直,举手投足间可见修养极好。
若非知道了对方身份,沈朝盈几乎要以为是哪个世家公子,叫她想起家中也是这样“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般温润的兄长来。
沈朝盈不禁有些感慨。
请对方坐下,她端来饮子和点心小食,相对而坐。
裴衡看着五花八门?精致漂亮的点心,不吃先笑:“昔日?友人赠某一枚角黍,玲珑小巧,琉璃般剔透,当时某嫌友小气,对方言‘你可知为?这两枚角黍我排了多久队’。”
沈朝盈笑起来,没想到端午卖个冰粽还?有?这样缘分。
裴衡话说得很漂亮:“当时小娘子已经盛名?远扬,想不到竟有?一日?沾光能与小娘子谈合作,实在是敝之荣幸。”
沈朝盈自认为?脸皮厚,都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了,连连摆手:“裴管事太客气!”
崔瑄进来时,看见有?些脸红的小娘子、相谈甚欢两人、还?有?那绿竹似的颀长背影,觉得有?些碍眼。
好在下一刻便听见沈朝盈的客套话:“关于店铺的装修样式——我画了几幅草图,有?些拿不定主?意?,裴管事也帮我看看?”
裴衡仔细看过,给出了意?见。
这时候阿霁也拿着菜单子过来招呼他,聊得专注的沈朝盈这才注意?到隔壁桌坐着的人。
因着有?外人在,不好提起上回事,沈朝盈只微笑嘱咐阿霁:“今天有?新鲜出炉的牛角酥,各样口味的都拿来请小崔大人尝尝。”
阿霁答是。
崔瑄看一眼忙中抽空招呼他的沈朝盈,这会子又坐回去认真聆听那管事意?见,不禁弯起了唇角。这么快又选新店址了么?小娘子当真是聪明灵巧,也难怪从家跑出来经过那样磨难还?能迅速融入市井生?活,还?活得朝气蓬勃。假以时日?——
崔瑄借着垂眼喝茶的动?作,眼梢扫见那几幅草图,画风一如既往的独特?,画纸上硕大梨树十分瞩目,被对方特?地批注,显然是满意?得紧,要好好捯饬。
原本请来裴衡,沈朝盈打的是慢慢商量主?意?,不过裴衡这人做事认真,效率极高,加之她这儿有?贵客来,看出她心不在焉,是以在商定好装修风格以后便识趣地起身告辞。
沈朝盈有?些不好意?思:“裴管事吃碗糖水再走也不急。”
裴衡笑道:“可惜今日?还?有?几桩事务等着处理,下回,下回再叨扰小娘子。”
对方进退举止皆不俗,沈朝盈看着远去车马,心中再升起感慨。
河东裴氏、东都陆氏都是数百年的士族,辉煌过很长一段时间,前朝时家族领袖人物在朝堂中站错队,那一脉辉煌的子弟死的死散的散,为?奴的为?奴,剩下子弟也没落了。
——不知此裴是不是彼裴耶?
过了这么些天再见到崔瑄,她心静下来,反倒歇了想问清楚的念头。
管他呢,不管对方为?什么要管闲事,怎么管的,总之对她来说最好的结果已经摆在这儿了,追问也没有?意?义。
你以为?的小美人鱼救王子,实则只是贵人生?活无?趣,顺手挽救一个有?些交情的厨子罢了,现实又不是格林童话,凭对方才貌,乐游原碰上的韦氏小娘子、本坊的真爱粉丝,哪个不般配?
沈朝盈告诫自己莫要多想,自作多情就猥琐了。
沈朝盈坦然了,闭口不言当日?事,只招呼对方:“我们店牛角酥可以留两三日?,郎君一会便带些走吧,夜里?解馋或是公务繁忙时垫垫肚子都好。”
“好。”
沈朝盈点头,径直去了后厨,不一会儿又回来,手上抱了两盒,对阿青道:“这另一盒请县衙诸位也尝个新鲜。”
阿青忙客气礼貌地替县衙众人道谢,顺势隐晦地看了眼自家郎君,见对方表情没什么变化,依旧是云淡风轻脸,心情颇复杂。
从前宋郎君打趣自家郎君与沈小娘子,他说什么也不信的,然而冬至以前,沈记店里?那个阿霁跑来县衙,手里?还?拎着一只炙鸡,慌慌张张说店里?有?人闹事,还?是两个当官的,情况不妙。郎君问了对方官袍颜色,一下便猜到了是沈小娘子家人找来了,沉吟了一会儿,便叫自己去请对方来一叙。
他当时便觉得奇怪,郎君怎么会插手别人家事呢?这又没有?闹到公堂上。
他琢磨着,不免联想到之前在曲江碰见沈小娘子的旧相识,郎君竟也默许了沈小娘子借势刺对方。
这可是从来避嫌的自家郎君,又不是一贯风流的宋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