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圣上已经快到崇明宫了!”闻言,纪烨晁整张脸都扭曲起来。沈文瑶心中陡然一跳,屋中炭火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纪鸿羽踏进崇明宫的时候,瞧见沈文瑶正在给太子处理手上伤口,他蹙眉:“怎么好好的弄伤了手?”他状似刚发现来人,连忙起身行礼:“儿臣见过父皇,这点伤不碍事。”“母后想着儿臣辛劳,准备了些小食,可儿臣笨手笨脚——”他垂眸叹气:“让父皇看笑话了,还打翻了母后的炭盆,衣裳也弄脏了。”一边说一边哭笑不得瞧着自己胸前炭灰糊成一团,偏语气里又带着几分儿子对父亲天然的濡幕和亲昵,如普通平人百姓家一般相处。听到这番话的时候,纪鸿羽方点点头从他衣服上扫过,又让人请了太医难得关切:“你身子向来不好,这些小事自有宫中太监宫婢去做,身为太子,言行举止且多要注意。”“儿臣谨遵父皇教诲。”纪烨晁终于是松了一口气。那挑金丝的针尖带来的疼痛还萦绕不绝,多余的一爪也挑得乱七八糟,若不是用炭灰遮掩蟒袍变龙袍的事实,只怕他今日不死也要脱层皮。念头起便心惊胆颤。小太监终于是将干净衣裳拿来,他连忙换了这才跟着纪鸿羽出了崇明宫:“父皇今日可是为修筑河堤之事而来?此事不是交由纪侍郎几方在督办?”“倒不是为这事。”纪鸿羽语气淡淡:“你今年也该到了选太子妃的年纪了,你母后可有好的人选?”“此事母后还不曾提及,儿臣愿为父皇分忧,也不急。”“如何不急?你看看这些朝中大臣府上与你年龄相仿的儿郎,人家子嗣都好几个了,你东宫中却连太子妃都没有,实在不像话。”纪鸿羽嗓音听上去有些疲惫:“朝中大臣成日争论不休那些事,叫朕头疼,你的事也该多上上心,此次从相国寺回来之后,选妃事宜可以安排起来了,你若有心仪女子也可跟朕说,若是身份得当,这事儿就这样定了”听着纪鸿羽的话,纪烨晁也只能称是。纪鸿羽离开后,他在御花园遇到了沈子濯和姜藏月。他抬眸落在女子身上时,视线顿了顿,瞧衣着不是宫中的妃嫔,那便是哪家大臣的女儿。再想到汴京的流言蜚语。纪烨晁含笑上前:“舅舅,不介绍一下?”“啊?这是”鹅黄罗裙少女微微行礼:“臣女廷尉府安意,给太子殿下请安。”纪烨晁笑道:“起来吧,你怎知我是太子?”他目光又扫向沈子濯:“原是舅舅早就说过了?”姜藏月抿唇:“臣女虽是刚回汴京不久,可也被父亲母亲叮嘱过,在宫中能穿此种颜色蟒袍的,定然就是太子殿下了。”倒是个聪明的。沈子濯看他才从崇明宫出来不久,那张嘴又忍不住打趣:“太子殿下这是又被皇后娘娘催婚了?这也是,皇后娘娘中意户部尚书嫡女江小姐,你早日定下太子妃也好。”纪烨晁目光从姜藏月身上扫过,便又听见沈子濯笑着开口:“安二小姐,你与江小姐交好,可要多说说太子殿下的好话才是。”姜藏月颔首。纪烨晁挑眉,他这个舅舅向来风流消息不断,能坐到参领京官的位置也是靠了沈家,虽说是纨绔但在朝中也算是混得如鱼得水。如今沈府和廷尉府势如水火,摩擦不断,他如何又与安二小姐谈笑自如?看来近日倒是发生了很多他不得而知的事情。正说着话,沈子濯忽而被人叫走了,让他顺便送姜藏月出宫。“有劳太子殿下。”女子嗓音柔和。纪烨晁望着眼前女子的双眼,有那么一瞬间像是在她身上看见了故人面容。沉静内敛。她与那人不同,温柔娴静,端庄知礼,从不似那人一般的天真娇憨。若是姜家小妹妹还活着,如今也该是此般模样,或许是带着书卷的寒香,又或许如冰破处银灿灿的一汪水,朱颜熙耀,晔若春华。纪烨晁眼眸暗了暗。他指尖微蜷,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恰此时姜藏月开口了。“太子殿下。”少女抬眸间,容颜欺霜赛玉。“安二小姐有话要说?”闻言,纪烨晁面上挂着笑意,而后询问。少女温柔开口:“听闻太子殿下和江姐姐自幼相识?”“确实。”“想来太子殿下与江姐姐感情定然很好。”她视线透过御花园的花木,望向了承清宫的方向慢慢说道:“臣女曾听人说过,青梅竹马的情谊总是要比旁的牢固不少,倒是让人艳羡。”纪烨晁顿了顿。身侧少女说着话本就没什么意思,可他不知为何浑身发寒,尤其对上那双清得像水透明的眼神,虽疏离却有种清冷的感觉,扑面而来。“廷尉府与江府是世交”纪烨晁回神而笑:“你与江小姐本应也是自小的情谊。”,!“兴许,太子殿下要去看江姐姐吗?”“改日得空定去。”纪烨晁道。他还要准备去相国寺的事宜,这几日暂时抽不开身。姜藏月略略颔首:“如此臣女与江姐姐交好,定然会为江姐姐多说太子殿下的好话。”“来日太子殿下与江姐姐成婚,臣女定然要讨一杯喜酒。”纪烨晁应了一声好。成婚若是当年长安候府没有出事,母后会不会将姜家妹妹许给他做太子妃。父皇忌惮长安候府又要仰仗长安候府,到最后姜家满门却是屠戮殆尽的下场。姜藏月再次行礼:“天色不早了,臣女就此出宫。”说罢她上了宫门口的马车。纪烨晁看着远去马车的背影,忽而觉得这些年他绷得很紧,像是一根两头被拉住的皮筋,随时会扯成两截。死无全尸。从宫中出来的时候,安老夫人又让她去主院一趟,姜藏月让宝珠去回话。宝珠脚步加快到主院的时候,声音就跟着响起:“不好了老夫人,二小姐旧疾加重了!”安老夫人脸色一变:“意儿!”“意园的人怎么伺候的?”安老夫人厉声呵斥,又让人连忙去宣了林太医,这才自己也杵着拐急匆匆起身而去。“她可又是去见安嫔了?”宝珠委屈点点头,这才道出一长串话:“老夫人可要为二小姐做主,安嫔娘娘最近这些时日让二小姐入宫越发频繁,每每入宫回府二小姐总是不舒坦,今日回府后更是旧疾来得急,有些咳得喘不上气儿。”“让林太医再快些!”安老夫人带着一行人加快脚步往意园去。到意园时,只见面色苍白的少女仰躺在榻上,周围是忙着生炭火、打水、叫人且又忙得团团转的婢女,她唇色是胭脂都盖不住的苍白,手上雪白绣帕还有猩红咳出的血迹,身段纤细得过分,微弱的呼吸声看着让人心疼不已。那样鲜艳的颜色穿在身上却能看出人在衣中晃。“母亲”她想要起身行礼,伸出细腻如白皙的手掌更显得透白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在天光中消散。她入宫本就是为了挑拨沈氏与廷尉府水火不容的关系,可惜安永丰的动作太慢了,安嫔想要借沈子濯毁了她,沈文瑶想要利用她,她可不就成了双方的纽带。今日五爪蟒袍一事她是真想致纪烨晁于死地。若是纪鸿羽再来得快一些。若是沈文瑶没有升起那一盆炭火。姜藏月黑曜石一般的眼眸安静。纪烨晁是该死,可若是暴露出自己只杀了他一人,未免也太过遗憾,她要沈氏满门陪葬。她要纪烨晁从高高在上的太子之位坠落泥潭。姜藏月又咳了好几声,有种弱不禁风的病弱感。安永丰现在也在抓沈氏的把柄,若是双方同样抓住了对方的把柄,那就看谁先动手了。倘若沈氏先动手,安永丰定然会将沈文瑶残害皇嗣的把柄递到纪鸿羽面前,如此沈氏兴许会倒在廷尉府前面。可若是她将安嫔逼得狗急跳墙,廷尉府勾结司马泉贪赃枉法囤积兵权的把柄同样会不管不顾捅了出去。他们谁也讨不了好。太子在其中有错吗——自然有。他享受了沈文瑶做尽肮脏手段换来的权势,还妄想自己是清清白白不曾做过任何恶事。纪烨晁当年明明看见崇明宫的人拿了龙袍进她母亲屋中,却选择沉默,选择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因为那件龙袍,导致了长安候府满门尽灭的开端。不过是因为功高盖主这么四个字。先帝庙宇。铜雀台,多么讥讽的一个地方。软榻上少女伸出一截白皙如玉的手腕给林太医把脉,身上披着软乎乎的狐裘,一圈儿毛茸茸围着,衬得她的唇苍白而柔软。她唇畔含笑,似温室娇花:“林太医,我的病情如何了?”现下廷尉府与安妙栗离心,她要做的就是加重自己的‘病情’,将安老夫人所有的疼惜之意转移到自己身上。安二小姐的身份实在太好用不过了。她温柔注视着林太医,笑眼弯弯似上弦月。林太医收回手:“没什么大碍,回头我给二小姐开些补药,让下人熬煮就是。”瞧着这一幕,安老夫人自然听出林太医未尽的言下之意,不由得心疼万分,眼里也含着泪。“意儿别怕,这病总会好的,娘让人熬药,你且安心歇着,你江姐姐来了让她陪陪你”安老夫人念叨着出了院子。江惜霜进屋的时候替她将被子往上拉了拉,道:“安妹妹放心,廷尉府有的是珍稀药材。”她让婢女将炭火生得旺一些:“你这病也不是什么打紧的。”姜藏月随意看了窗外一眼。道:“我知道。”两人说说笑笑间,婢女将熬煮好的汤药端了进来,姜藏月眼皮都不抬,屏退了人就倒进了窗沿前的盆栽里。,!苦涩的汤药味在屋中蔓延。姜藏月面色带笑,略起身些:“听皇后娘娘所言,江姐姐与太子殿下好事接近。”“皇后娘娘早些年就盯上了我。”“江姐姐不着急?”江惜霜漫不经心笑了一声:“嫁谁不是嫁。”姜藏月道:“你不:()凤唳铜雀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