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壤驷胤还要差点君父了。”
“你都不知道,那些人天天提防着我,生怕我突然心里扭曲变成什么混世小魔头,不过我才不会因为他而去伤害别人。”
的确,他们当时在天界闹出的那一场争斗,其激烈程度、波及范围之大,四境三界恐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仙宫摇摇欲坠,灵泉干涸,祥兽惊惶逃窜。
壤驷月曜只是个孩子,只要记事起,就会有人告诉父母曾经拔刀相向,不比他人所得到的慈爱与温情,家四分五裂,血浓于水的亲情和无法调和的矛盾,不知道该向着哪一方。
钟离月华心疼地抚摸着自己的小狐狸,幽幽开口道。
“或许我当初不该同你君父成婚。”
壤驷胤和钟离月华的那场婚事,从一开始便被打上了“权益之计”的烙印,其中掺杂着诸多无奈与权衡利弊的考量。
那时祸妖之乱已经惨烈到足以让天地失色的大战,钟离月莹受了重伤离去,给钟离世家带来了沉重的打击,整个狐族都被哀伤与惶恐的阴霾所笼罩。
可是祸妖的威胁并未随着她的离去而消散,反而像是嗅到了血腥的兽,越发地肆虐张狂起来,狐族急需一个强有力的支撑来抵御祸妖那如潮水般汹涌的攻势。
钟离世家的长辈们经过深思熟虑,最终决定对钟离月华发出请求,希望他能够接任狐印。
于是钟离月华成了新任狐王,甚至连册封大典都没有,也来不及因为长姐的离去而颓败,便匆匆持着狐印奔赴战场。
可未等他们有丝毫喘息,叛徒的叛变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噩梦,月石大阵,那是钟离一族守护多年、赖以生存的重要防线,一朝被毁。
钟离月华为护族人受了重创,一人一剑守在城门,鲜血染红了他那原本洁白的衣衫,面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但即便如此,他手持着月华剑,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也要护好城门,他安排族人向周边几族寻求帮助。
可没有一人应答,周边的几族,害怕引火烧身,有的则是想趁着钟离家族的衰败,坐收渔翁之利,就在钟离月华陷入绝境之时,只有壤驷胤出现了。
可并非毫无所求,他开出了自己的条件是要同钟离月华成亲,从此两族结成牢不可破的联盟。
壤驷胤一个人来同他谈判的,钟离月华单手撑着月华剑,单膝跪在地上,他从未如此狼狈,如绸缎般顺滑的白色发衣,本是钟离家族身份的象征,此刻却被鲜血玷污,殷红的血迹在白色的底色上肆意蔓延,凄美而又触目惊心。
壤驷胤站在他面前,面上没有一丝慌张,明明身后是已经摇摇欲坠的大阵,随时都可能被外面的祸妖冲破闯进来的风险。
阵壁上闪烁的光芒变得忽明忽暗,像是即将熄灭的烛火,随时都可能彻底消散,祸妖们那狰狞的咆哮声震耳欲聋,那一双双闪烁着血光的眼睛,贪婪地盯着阵内的一切,只等大阵一破,就会如潮水般汹涌而入,将这里的一切都吞噬殆尽。
钟离月华的指尖在微微颤抖,目光落在壤驷胤朝他伸出的手上,那只手像是命运抛来的绳索,充满了未知与变数。
那手掌宽阔,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轮廓在黯淡的光线中仿佛带着一种神秘的力量,钟离月华那时心跳得很快,他以为是内心深处两种选择拉扯后的余波。
终于他伸出手握住了壤驷胤的手时,刹那间,一股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传遍全身,壤驷胤紧紧地攥住他的手,而后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将他拉起身来,他投入了一个难以言喻的怀抱。
钟离月华能闻到壤驷胤身上独特的气息,那是一种混合着木质檀香的味道,让他的心在慌乱中又有了一丝奇异的安定。他知道,这一握,便是与过去的自己告别,将狐族的命运和自己的生存之路与眼前这个紧紧攥住他手的人紧紧相连。
这场婚事,敲定得非常仓促。
大婚典礼也是匆匆带过,钟离月华那时候没觉得有什么,只是后来细想,壤驷胤应当是不重视的。
很快壤驷族便派来救兵,祸妖之乱尚且平息。
那其中多少内情是钟离月华不知道的,他后来也未曾深究过。
小狐狸察觉到娘亲心情不好,脑袋蹭了蹭他的手说不怪娘亲,都是那个人的错。
“娘亲,你现在不急着回去了吗?”
钟离月华摇头开口道:“或许在这里,我很多疑问也能得到解释。”
小狐狸一心只想找到自己的亲生君父,没注意到他娘亲话中的深意。
钟离月华很难去打击他的兴奋。
第二日,大婚如约举行。整座百里城池仿佛都沉浸在一片喜庆之中,处处张灯结彩,朱红大门敞开着,红毯一直铺向大殿,如同一条蜿蜒的红色长河。
人族和妖族的大婚上,自然是带了两边都要讨好的彩头。
每隔几步就摆放着一盆盆精心修剪过的花卉,宫殿的飞檐上,挂着一串串的红灯笼,微风拂过,灯笼轻轻摇曳,光影在宫殿的墙壁上晃荡。
观礼的席位里,钟离月华和百里荒坐在一起。
百里荒并不在迎亲队伍里,他母亲只是百里血脉旁系一族,真的算起来,他身份反倒不够,百里音是百里帝君的亲女儿,是前任帝后所生,身份尊贵。
百里荒颇有些唏嘘的开口道:“曾经婉音殿下是最得宠的,先帝后未去世之前,帝君连圣林都能随意打开,只为了让女儿进去玩乐,如今却是……”
大荒此时四境尚未分明,四大族各自抱守在属于自己的土地之上,而在百里之地间,有一片固守的圣林,隔绝着外界的窥探与侵扰。
这片圣林,不仅仅是一片树林,它更是每个族群最为核心的所在——世代沿袭的封存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