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个家族,你还知道什么?”
“啊?也不是很清楚吧,「东方」线下又不和我们插科打诨,我也是听人乱说的。”
「未央」仔细想了想,倒是又从自己的八卦库中调取到了一些小知识:“据说是搞卜卦测算和求签辟邪的,既然都经营成了名声显赫的「东方」世家,那应该是挺厉害的,多少有点水平吧。”
秋免眯起眼睛,冷笑了一声。
「未央」以为他不屑这种迷信命相,连忙补充道:“这可不是我胡乱臆测啊!因为呢……梦境世界刚刚降临的时候,官方对它的认识也不清晰,这种明显超出科学的现象一度让人以为是有什么神鬼妖魔在作祟,所以组织过许多有能耐的高僧道士四处驱邪,纯粹死马当活马医嘛,其中就有「东方」世家,好像地位还挺高的,虽然看起来最终效果不咋地吧……但毕竟体系不同,也能理解。”
“居然还有这种过往,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以毒攻毒,魔法对轰?”「疾风」小声吐槽,“也亏得没什么作用,不然科幻电影突然杀入玄幻片场是要被我打差评的。”
“放心,科学的尽头是玄学,玄学的尽头又变成科学,在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眼里,咱们的魔幻程度可比那神佛大多了。”
「未央」拍拍他的肩膀,照旧贫嘴输出着,二人说了半天相声,才发现秋免已经不知何时离开了。
*
池见英回到解梦基地,听旅梦助理大致描述了一下「东方」现在遇到的问题。
和以往担任梦境“卫星”的旅梦人出现的状况相似,却又有不小冲突。
相似在,他们的表现症状都是与外界失去正常联络,继而无法准确向旅梦人传达指令。但前者意识混乱,却多少有思念现实、后悔退缩、恐惧挣扎的情绪返回出来,好让基地可以对症下药,而对「东方」的问话却是石沉大海,「东方」本身也没有任何要求传递出来。
另外,通过他们的脑电波监控可以观察到,以往的梦境“卫星”处于迷茫状态时,他们的脑电图会呈现出一种紊乱失控的景象,于是可以通过外部药物先进行干预,继而辅助治疗,最后再通过入梦手段缓解情绪。
但「东方」不同,单从仪器的检测反馈上来看,他的状态远没有差到做不出任何回应,根据现在的数值,甚至属于给予外部用药都会让人怀疑是否有点小题大做的程度。
但与良好数值相反的是,针对「东方」的旅梦效果却相当一般,他的抵触强烈、反应排斥,就连擅长这方面的专家都只能回收几张模糊的画面,摸不清他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所以需要「九婴」的助力。
“「东方」常年滞留在梦境空间中,虽然在更改他人梦境元素的这方面表现普通,但对于经营他自己的梦境,掌控力实在无敌。”
池见英问:“有诱因或者他人影响吗?比如「诗人」的暗示之类?”
“绝对没有!这点很肯定!之前都吃过一次亏了,也逐帧分析过监控,确实是「东方」突如其来的情绪问题,现在就是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进度一筹莫展,二队正烦得要命,忍不住提议:“你怎么不把「路人」老师一起带过来?让他也来分析分析。”
“人家还有很忙的其他工作,谢谢。”池见英微微挺胸,显示出家属的气质,顿了顿才说,“我先入梦看看。”
“行。”
实际上,对梦境“卫星”旅梦不同于对普通人旅梦,也是一项需要总队担保向上请示才能进行的任务,特别在出现过袭击事件后,流程更加繁琐,更何况是「路人」的介入,光是池见英以「九婴」的姿态进入到梦境世界时,时间已经过去许久。
而梦境世界中的“卫星”——「东方」,他正像现实世界中的卫星一样挂在球状物体的外侧,只不过那不是唯一的地球,而是无数颗大大小小的球泡。
成为梦境“卫星”时,要将自己的意识分散、抽离,如同汽化的纯水,随着梦境的颠簸,让每一粒“水分子”附着到此消彼长的球泡之上,随之新生、亦随之衰亡。
这是非常具有难度的操作,光是扩展梦境思维便淘汰了绝大部分旅梦人,而一个人的意识可以经受多长时间的兴衰,又代表了TA能坚持多久,除了需要绝对坚定的意志力,旅梦能力的偏向同样重要。
就像「东方」,他虽然没什么破坏力,更改不了多少他人梦境,但他善于复制梦境内容,精简传播图像画面,正是一个很好的消息来源,类似能力的还有前任三队「招财」,但他不及「东方」合适。
然而比起「东方」,原先计划中更能胜任这项任务的还是「九婴」,他早已习惯于自我分裂意识,甚至分裂的意识也具有一定的作战能力,对于容易解决的梦境,他甚至可以在通知其他旅梦人集合前率先完成处理,边监督边查杀,进一步提升旅梦效率。
所以……如果不是「东方」悄无声息地自荐,这个位置本来应该是由他负责的。
看着高悬于梦境世界上方蝌蚪状生物,「九婴」不由想到,假如此刻「东方」选择退缩,下一个顶替上去的也只可能是他。
「东方」担任梦境“卫星”四个多月,名义上是临时的,但所有人都知道,只要他自己没有反悔,“卫星”人选是不可能轻易更改的,而四个月的时间,梦境影响足够深刻,也基本能让“卫星”定型了。
在这期间,从前就是再强大的旅梦人,他们或多或少也会有些情绪波动,多少需要外部的协助,严重时甚至宁愿背负骂名退出,从受人敬仰的英雄变成暗自唾弃的逃兵。但在这四个月里,「东方」的反馈数据向来极为平稳,平稳到不像是担任着梦境“卫星”,仿佛只是一场与往常无异的旅梦工作,没有任何迷惘,从一而终地保持镇定。
而「东方」此刻的混乱,是加倍回荡着最后的犹豫吗?「九婴」不清楚,他只能尽力让「东方」恢复平静,哪怕是想交接“卫星”的身份,也应该在冷静下来之后认真讨论。
他说了几句话,试图唤醒对方,但没有回应,「九婴」审视了一会儿,将手掌放到蝌蚪生物凸起的圆头上。
以往的梦境“卫星”会失去自己作为人的形象认知,慢慢凝缩成一张嘴、一双眼、一颗脑甚至一缕烟,随着意识的消散而愈发失去自我,最终分解为一粒微尘,所以丧失任何交流的途径,但现在,也不知是因为时间短暂还是「东方」的梦境自我形象认知本就不同,他仍旧保持着蝌蚪生物的姿态,也让「九婴」可以看到他的混乱意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鱼缸里的蝌蚪。
装食物的透明塑料盒,放了几颗鹅卵石和水草,就充当作了鱼缸,两三只蝌蚪在拥挤的小盒子里摆动尾巴,有一只似乎已经进化出了后腿。
仿佛还是小孩子的「东方」无聊地搅动水源,仰头询问旁边的一位女性:“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我要把我捡到的小蝌蚪放进爸爸的大鱼缸,养成好多大青蛙!”
“野潭子里的蝌蚪,养大全是癞蛤蟆,你爸看见全给你扔了。”女人用方言笑骂了几句,又安慰道,“再待一会儿,妈妈的一个小姐妹好不容易回来了,妈妈要和她说说话,她还带了一个好漂亮的小弟弟回来,你去和他玩吧……”
二队在探查病因的时候,也见到过这几幕,当时还和「九婴」感叹,「东方」就这么喜欢这种两栖生物吗。
毕竟通常而言,梦境“卫星”纠结挣扎时,回忆的景象都是人生中最深刻的记忆,感动也好、快乐也罢,总归是想到这些,才会为生命的美好感到犹豫不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