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是被柯叔的话气醒的吧?”她笑问。
“你就当我是吧。”楚淮晏认下来。
他们都有陪伴照顾病人的经验,轻车熟路,路梨矜用吸管给楚淮晏喂水,听他面无波澜的平静讲道,“那会儿我觉得自己要看到走马灯了,熟悉的声音在向我复述,我走以后你的糟糕镜况。”
帝都的夏日,艳阳在短暂的时间里烤干水汽,蒸腾出闷热气息,聒噪蝉鸣又起。
路梨矜撑腮伏卧在楚淮晏的病床边,听他说下去。
“我不可以把我心爱的女孩子,让给不爱她的人,你过得好还则罢了,我放手也没什么。”
“那要是过得不好呢?”路梨矜追问。
离开楚淮晏的第二年,参加师妹婚礼时,她真的隐约动过以后跟他人结婚的念头,只是幻想里那位他从未有过完整的画像与喜好,每每琢磨起自己会喜欢什么样的人,结局都会似有还无的指向楚淮晏这款。
舒悦窈这样评价:你其实就是偏好能为你人生抗旗的爹系男友,楚淮晏在这个赛道上确实一骑绝尘。
有个认真读文学的朋友,好处是选书不用自己操心。
某日路梨矜翻阅起舒悦窈留下的书,在《香蕉的低语》中给自己的恋情找到了最为贴切的注释。
“当我们在一个人身上可以看到通往另一种人生的大门时,我们会爱上这个人。”
楚淮晏顿了半晌,才把心底的阴暗面竹筒倒豆般讲出来,“如果你跟别人在一起过的不好,那我会用尽一切手段把你抢回来,强留在我身边。”
路梨矜眨眼,眸光流转,“这样啊。”
强行转圜的大前提是自己遇人不淑。
而最初相遇时,就是因为自己想要逃离跟渣男陈扬订婚这件事。
12年初到19年夏,七年整,意外的完成了一个闭环。
梦里想见的人,九死一生后拄拐狼狈不堪也要相见。
“所以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给我母亲捐献过骨髓的事情?”楚淮晏倏然发问。
路梨矜怔了怔,坦白讲,“因为那会儿我跟你分手了,而且查过甄乐的家世,也不知道她其实喜欢女孩子,你们没有实质性的订婚情侣关系,我没想过后来我们会和好,也并不想以此作为筹码相挟。”
利用你的权势、拿你些什么,我都坦坦荡荡,情爱跟婚姻不该被用来交易,这是我做人的底线。
“疼吗?”楚淮晏静默片刻,薄唇开合问道,他有系统的了解过捐献流程,穿刺针那样长,要反复取样许多次,明明她是个不太会忍受痛楚的人,平时弄得狠了都会泪眼汪汪。
路梨矜摇头又点头,她选择诚实的面对,“我不记得了。”
太久了,当时的感知已经远去。
“就跟你其实为我做过许多事,但也并没有桩桩件件的列明,要我回报一样。”
开始带祝君好进圈后,才发觉原来要料理打点的那样多,过程中有时慢了半拍,隐约能察觉到是有人先替祝君好铺了路,不是楚淮晏,还能是谁?
分手以后给旧情人的新徒弟牵线搭桥,做好事不留名,称冤种也不为过。
情之一字,都是应该的。
“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捐献过骨髓的?”路梨矜心念电转,浅笑着反问,“我出车祸短暂失明那会儿,其实你是在的对吧?”
这件事瞒了许多年,胡彦与顾意没理由突然对楚淮晏讲,那就只剩下尹悦华这个漏洞。
楚淮晏颔首认下,“我在,怕你不许,骗了你,很抱歉。”
她耸肩,无所谓地回,“感觉到了一点儿,不确定,毕竟没瞎过,在相信自己的判断与相信我朋友之间,我选择了后者,不过也不算是输。”
在度过一切后,路梨矜终于能同楚淮晏敞开心扉,无所顾忌的对谈。
“沁姨临终前反复拉着你的手要你承诺,不许娶我,你从不应声,我都听到了。”她拾了只圆滚滚的石榴,从左手倒至右手,“我知道你难做、也尽力了,沁姨走后,我帮忙收拾东西,在垃圾桶里找到了你撕碎的遗愿,最后那刻,她说不出话,还在要你保证不能娶我这件事,所以我也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开。”
也曾以为名份不重要,有你爱我就好,可得到的越多,就越想要更多,达不到平衡,干脆选择一刀两断,认为彼此都能轻松。
楚淮晏微怔,一时间做不出任何应答。
“我给你唱首歌?”路梨矜软音讲,自顾自地唱起来,“没甚么可给你,但求凭这阙歌,谢谢你风雨内,都不退愿陪着我。”
“路梨矜。”楚淮晏打断她,换了粤语,字正腔圆地说,“张国荣的《共同渡过》,所以你跟住准备畀我唱,活在你心内,分开都好似同渡过,系嘛?”
原以为加密的语种被识破,路梨矜宛若晴天霹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