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栋在八岁上小学默写数学乘法口诀时,第一次认识到与同龄人成绩差距带来的羞耻心。
他们小学班主任是一个古板又严肃的女教师,在教室监控还没有大范围普及的时候,管制学生的方法简单又粗暴。就是屈起三根手指,留下最能使劲的两根,重重地敲在头顶。
头骨即使坚固,头顶的神经末梢却也能很好地传递痛感,但比这个更让人不能接受的是,是周围同学暗暗投过来的目光。
“错了!”老师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响在头顶,“我才教完的东西,照着写都不会?”
陆栋眼圈通红,头上的痛很快就消失了,但是脸上火辣辣的痛却依旧残留着。
他偷瞟了一旁没有出错的同桌,将答案默默地抄了过来,抄到一半,头上又重重地挨了一下。
“又错了!”老师还在他身旁没有走,扶了扶自己的眼镜,压迫感深重地摇头,“真的太笨了。”
年幼的小孩能有多强大的心理素质,仅仅只是几句冷嘲热讽,他便再也没忍住,眼泪肆意夺眶而出。
到家之后,他本想和梁宏远说这件事,然而还没将鞋换掉,就看见他和边上的陆歌用不可思议的口吻谈论着:“我那个侄子,就是我哥和那个女人生下来的孩子,读书成绩真的好到惊人,都没人教过他这些东西,学起来却比任何人都快,这么小一个孩子,光奥数拿奖都拿了好几次第一了。”
“可能遗传基因好吧,看来学习还是要靠基因,早知道当时生小栋的时候就再花点钱做基因筛查了。”
“你说他现在无父无母的,就靠我妈一个人把他拉扯大,要不然我们去把他领养了?”
“得了得了,你真是不要命,要是他长大以后知道自己的身世,指不定怎么恨我们,你还想去趟这趟浑水!”
陆栋站在玄关处默默地听着这些话。
好半晌,忽然极其不甘心地撇嘴嗤了一声。
不仅仅是那次,从那以后,他不知道多少次在梁宏远的口中听见过这个名字,与之相关联的,永远是被人交口称颂的优异成绩。不论他怎么努力证明自己,始终被这样的一座高山压得喘不过气。
陆栋从来没见过这个堂哥,但是却感受到了来源于他的深深威胁。并且这种感觉在梁宏远与陆歌离婚之后,变得更加明显。
他可永远都不会忘记,梁宏远和陆歌两个人曾经想要领养过这样一个恐怖的学习机器进家门。
陆栋不止一次地想过,难道基因的力量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可是梁圳白的父母一个只是个不学无术整日酗酒的赌徒,另一个是浑身肮脏精神失常的疯子,为什么又能够生下拥有令人艳羡天赋的孩子呢?
陆栋几乎是拼尽全力,甚至钻了点空子才勉强考入了上誉。
刚入学,就在学校的各个角落里,看见许多梁圳白留下的光辉事迹。
包揽奖项的第一名,万众瞩目的高岭之花,所有人眼中的三好学神。
报道那天,他盯着学校的三好学生宣传栏上的白底照片,仔细站着欣赏了许久,撑着玻璃不自觉笑了,眼神划过一丝锐利。
终于找到你了。
那座碍眼的高山。
……
看到来人时,知雾整个脑袋都是懵的,无措地僵在原地。
她想,梁圳白应该会听她解释的吧,他从来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
然而知雾刚往前迈了一步,梁圳白身形也跟着动,往后退了一步。他的眼神比第一次见到她时还要淡漠,像是淬了冰般发冷。
还没等她开口说话,他已经沉下脸转身就走,再也不愿分给她一眼。
“梁圳白!”他如此反常的行径令知雾心头咯噔了一声,想也不想地拔腿追了上去。
此刻她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论怎么样,也得问清楚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行。
但是梁圳白走得实在是太快了,以前知雾就小声撒娇抱怨过他走路太快,有些跟不上他的步子。
现在她终于明白,那时候他已经在非常努力迁就她的步速了。
如果梁圳白铁了心不想被人追上,就好比现在,知雾都已经完全跑动起来了,依旧还是追不上眼前的人的速度。
眼看着那道人影马上就要消失在马路对面的尽头,知雾等不及红灯完全跳转,直接往前冲了过去。
下一秒,一辆右转拐弯的车从前头呼啸飙出,刹不住车直直冲着知雾这头而来,喇叭声长鸣不止。
“小心!你他妈不要命了!”身子被人一把拉住向后退了两步,陆栋心有余悸地单手抓住她的肩膀。
知雾现在什么话都听不进去,被他触碰的瞬间立马竖刺,充满敌意地向后退:“别碰我!”
再次抬头搜寻,她的瞳孔骤然缩小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