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圳白压抑着额上暴跳的青筋,看着他那张仿佛置身事外的脸,内心的怒火越烧越旺。
他松开梁宏远的衣领,挑眉讽然:“可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你只是怕她没了梁勇义的禁锢,将你们私下买人口的事都抖出来而已。”
“毕竟那时候你才刚考上编制,生怕自己的政审通不过。你当然做不出杀人这种葬送自己前途的蠢事,但是也有的是手段让她永远闭嘴。”
“因为只要她进了精神病院,任何对你不利的话都可以用她精神不正常来遮掩过去。”梁圳白越说到后面,嗓音越低哑艰涩。
自从潭秋去世后,他几乎整夜都在脑海里反复推演着她的苦难人生,先前被忽略的一些话语、一些神情,如同潮水般涌进梦里,糅杂成了一道瘦弱又沧桑的背影。
他万分自责自己的后知后觉,如果当初放弃心里那份固执的恨,早一点察觉,早一点去找到潭秋真正的家人。
那么她是不是就不会在那个冰冷的精神病院里郁郁绝望地选择轻生,结局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这些年她遇见了太多无法跨越的大山,每一座都在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肩膀,不断摧残折磨着她的身心,”梁圳白额前碎发的阴影盖住了眼睛,缓缓看向自己摊开的掌心,“她之所以自杀,只是实在撑不下去,想要借着我的手解脱罢了。”
梁宏远尽数听完,甚至神色不改地替他鼓了两下掌,意味深长地哂然一笑:“不愧是上誉的高材生,推断得确实很有道理,不过你手里有什么证据敢这么说呢?”
“你和你背后倚仗的那座靠山,我一个也不会放过,”梁圳白面无表情地漠着脸冷戾吐字,“等着。”
梁宏远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般哈哈仰头笑了好一阵,但是笑意并未达眼底,他轻蔑道:“想要逞英雄,就早点藏好自己的软肋。”
“不然出了什么意外,可别怪叔叔没有警醒过你,这世道好人究竟有多难当。”
……
思绪收回,梁圳白眸光清晰而明确。
有些话得尽早说清楚,他要查的东西背后牵涉太深,他不想拉着她一块下水。
梁圳白的呼吸漫着白汽,神情比枝头的霜雪还峻冷几分,喊她的名字。
“董知雾。”
他还没接着往下说,知雾便微微睁大了眼,像是预感到什么一般慌乱地打断,逃避不想让他再继续说下去:“有什么话等下再说可以吗?我现在感觉有点不舒服。”
她低着头,温热的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摇晃,原本就苍白的脸白得近乎透明。
看神情不像作假,是真的不舒服。
看着她这副模样,梁圳白好不容易才硬起来的心又隐隐开始动摇的趋势。
他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拧着眉宇将即将出口的话重新咽了回去。
想着要不算了,反正也不急于这一天。
他转而伸掌牵住知雾的手,恢复正常的神情妥协般低头俯身问:“哪里不舒服?”
她的手温凉得有些过分,紧紧地反握住他的手,显然是被他刚刚的态度吓坏了。
“……送我回寝室吧。”知雾没抬头,语气低得几乎是在哀求轻喃。
梁圳白没有拒绝,就这样牵着她的手将她送回了宿舍楼下。
知雾望着他宽阔的后背,紧紧抿着唇,一股克制不住的失望像是吹鼓的气球般快速在心头膨胀。
这一路她都在等着他开口解释,然而直到走到了目的地,他依旧沉默着没有开口。
她憋着那股气,用力伸手从他手里夺过自己的教科书,头也不回地转身。
刚进楼道,就看见好几个女生围着寝室的宣传栏在奇怪议论着什么,还有几个人举起了手机拍照。
知雾心情不好,没什么兴趣凑热闹,正要上楼时,一张挂在板上摇摇欲坠的照片被风吹到了她的脚边。
她余光瞥见,脚步一滞,紧接着猛然回过头看向身后。
窗外刮起一阵穿堂劲风,恰好吹拂起她的长发,她的目光和被钉住了一般,死死望向那块狭小的黑板。
知雾的视力一向很不错,即使这样的距离也能够清晰看清照片拍摄的主人公。
——全都是她和梁圳白,有几张甚至就是刚刚他们在宿舍楼下的抓拍。
知雾瞬间汗毛倒竖,在周围人还疑惑旁观时,她想也不想挤进人群,伸手将那些照片一股脑全都撕下来。
她的手边撕边发着抖,手里抓着的照片一时没抓稳洒了一地,她也依旧不管不顾,直到将上面贴着的照片全撕毁。
有忘记放下手机的女生想上前帮知雾捡,被她崩溃地一把推开:“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