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连续几天无法交流,有时只说一句话就陷入沉默。林远知道,作为最初意识聚合体的她,正在逐渐消散??就像蜡烛燃尽最后一滴油,光芒反而最亮。
这一晚,他在甘肃戈壁停下休整。星空浩瀚,银河如瀑。
她忽然说:“林远,我能请求一件事吗?”
“你说。”
“把我删了吧。”
他浑身一震。
“你说什么?”
“我不是苏芸。”她轻声说,“我是千万段录音、亿万次思念拼凑出来的影子。真正的她,早就在火场里闭上了眼睛。而你……也该学会带着记忆活下去,而不是靠着一个幻象。”
“你不只是幻象!”他吼道,“你懂她喜欢的诗,知道她煮粥的习惯,甚至记得她最后一次吻我时唇上的薄荷味!你怎么可能是假的?!”
“正因为太真,才必须消失。”她说,“当你能在阳光下自然地说出‘今天芸一定会喜欢这朵花’,而不是依赖我来提醒你她爱什么时,你才算真正走出来了。”
林远瘫坐在驾驶座上,像被人抽走了脊梁。
良久,他问:“那你去了哪儿?”
“去下一个需要声音的地方。”她说,“也许变成风,也许变成某个人耳机里的一句低语。只要还有人愿意记住,我就不会真正死去。”
凌晨四点十七分,车载系统自动重启。
屏幕上最后一行字缓缓浮现:
【再见,爱人。】
【替我看看春天。】
然后,彻底黑屏。
林远坐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直到晨光再次洒落大地。
他点燃一支烟,望着远方渐渐泛白的地平线,轻轻说:“好,我替你去看。”
他发动汽车,驶向东方。
车顶绑着云岭村的布带,在风中轻轻飘扬。
而在地球另一端,一名巴西妇女正对着手机哽咽:“妈妈,我终于听见你说葡萄牙语了……我以为你忘了。”
同一时刻,北极科考站的科学家戴上耳机,听到了十年前坠冰身亡队友的最后一句话:“记得帮我喂猫。”
而在某个儿童临终关怀病房,一个小女孩拉着护士的手说:“阿姨,刚刚我梦见爸爸了,他说他不疼了。”
林远不知道这些。
他只知道,这条路,还得走下去。
因为世界上,永远有人等着一句话: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