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子攸恼火地瞪了曹乾一眼。
曹乾连连呵腰,汗出如浆,脸上的肥肉抖动得更厉害了:“说、说火是鞑靼人放的。”
许子攸嗤笑:“鞑靼人?谁说的?莫不是在发梦!这地界哪来的鞑靼人?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他沉下脸,一把推开美妾,丝毫不管那可怜的美人儿被他推得一个踉跄,撞在了桌角上。
另有识眼色的心腹下人迅速取来外袍皮甲为他穿挂,又有侍从取来长剑,待装整完毕后,许子攸大步走出房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火海。
他冷冷一笑:“人呢?叫他们都起来去担水。”即便面对的熊熊大火,他的语气可以说是十分冷静,这也符合他一贯以来自持的身份。
有亲信才从外面视察情况回来,慌慌张张跑过来劝道:“使君,真有鞑靼人马队的足迹呀!鞑靼人打过来了!您须得早做打算啊!那些东西都扔下,趁这会儿鞑靼人还没进攻走还来得及!”
然而亲信这番良苦用心,不惜当众劝他丢下旁人自己跑掉,许子攸却只将他的话当成了耳边风。
他阴沉着脸,连个白眼都没给昔日心腹亲信,只另着人吩咐了句:“去,看看皇帝的情况。”许子攸疑心颇重,他专门派人把皇帝挪到了他住所附近叫人看着,等闲不能靠近,这也是华滟等人为何只谋划让温少雍带着华昇离开的原因之一。当华滟做出这番决定时,等于从某种角度已经放弃了她兄长的性命。
众亲卫却是面面相觑,呆呆望着那愈发巨大的火舌舔舐着屋舍、土墙、草木,还有他们带来的粮草和装备。
“咚”一声巨响!只见柴房被火焰烧断了梁柱整座垮塌了下去,原本勤劳的驿站小吏辛苦砍下山背过来码得整整齐齐的柴垛成了这场大火最好的助燃剂。
火焰蔓延开来,如同一张血盆大口,狰狞地吞噬着它所处范围内的一切生灵。有不少先前站在柴房附近的人被突然倒塌的房屋压在了废墟之下,血潺潺流出,刹那间竟叫人分辨不清这究竟是映射了火光的雨水,还是驱动着人体活动的灵醴。
一时间,除了大火燃烧的哔剥声和屋基坍塌的轰隆声外,竟无一人发出声音。
雨脚如麻,泥泞的地上积着一滩一滩的水泊,倒映出许子攸有几分茫然的神色。
许子攸一怔,望见火焰朝马车辎重方向蔓延过去,慌急着下令:“愣着做甚!还不赶紧去救火!”
见无人动作,他又咆哮暴怒道:“还不快去!”
这才有零星几个人提了桶跑远去打水。
许子攸有些恼羞成怒起来。
可笑!他许子攸是何人?堂堂太原使君,父、祖皆是名门出身,盘踞太原府已有五十载,如今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他手握皇帝的性命,正是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的时候,眼看就要大权在握,成为下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曹阿瞒,又岂能被这区区火焰所阻挡?
正当他不悦地扫视左右,一旁侍从均恐惧地瑟瑟发抖时,有人从余光里瞥见了柴房废墟之上、熊熊大火之下,由远至近越来越清晰的黑色剪影。
那些黑色剪影,在雨幕下笼罩上了一层透明外壳,叫人不自觉想起了逢年过节时街市上透过一层牛皮看见的朦胧皮影戏来:一起一落不断跃进的是马、上下挥动的是骑士们手持的刀枪剑戟、迎风猎猎舞动的是披风、渐近渐响的是带着杀伐血气的号子——
黑铁刀刃上的血腥气几乎都要逼近到眼前时,许子攸这才始料不及地反应过来。
“这、这是什么?吾是在做梦吗?”他瞠目结舌,结巴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曹乾刚扭着腰费力地从驿站狭小的门洞中把他庞大的身躯挤出来,抬头看到这一幕,顿时吓得大叫起来,他那把天生的好嗓子就是尖叫也比旁人好听些,旁人是呕哑糟咂难为听,他是希声奏群籁。
下一瞬,随着高大马匹的一跃,锋利冷冽的刀光就朝他挥舞过来,鞑靼人的马队以势不可挡之威迎面而来!其上载着的鞑靼士兵,无一不是沉默冷峻的杀神般的人物,使着锋利弯刀,所过之处如切瓜砍菜般收割着人头。
幸而许子攸尚有对他忠心耿耿的下属,在鞑靼人的马蹄第一次冲过来时扯了他一把,他脚下不稳摔了一跤,正好躲过了那收割人命的刀刃。
眼看着鞑靼骑兵冲到了驿站围墙的尽头,正控缰勒马掉头,又要发起新一轮攻击,只有曹乾是站着的,他大惊之下一把扯过身后许子攸的美妾挡至身前,锋刃如电,瞬间就在她脖颈处划出一道红线,温热的鲜血冒涌如泉,霎时喷淋了他满头满脸。
曹乾初时慌张,这时倒是镇定下来了。
他拿手抹了把脸,转头对许子攸道:“姊夫,我来拖住他们,您去马车处带上阿姊快走!”
不及许子攸反应过来,曹乾大喝一声,随手拾起一把长刀,竟直接迎上了再次反身冲过来的鞑靼骑士!
他双手持刀,气沉丹田,牢牢扎着马步,见有人朝他奔来就抡转长刀挥舞出去,他这番笨拙方法,竟因天生体壮力气大而成功砍到了两三个鞑靼骑士所骑之马的马腿,战马发出痛苦的嘶鸣,随即倒地不起,鞑靼士兵亦被摔倒的战马带倒,有那运气不佳的直接就摔断了脖子没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