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城堡里的孩子们一个个长大,去往或近或远的地方,就像看着羽翼渐丰的鸟儿们离开巢穴,飞往远方。
有几个孩子回到了家乡,也有几个孩子留在基金会工作,也有人没有想好,被黑泽丢去读书了。
双胞胎还是读中学的年纪,但她们两个吵着要去当演员、演电影、做大明星!维兰德说你们两个还太小,于是双胞胎气呼呼地跟维兰德吵架后离家出走,但每个月都会有信寄回来。
橡木(Oak)腿脚不便,一直坐着轮椅,也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他就在附近小镇的图书馆上班,跟老馆长住在一起。老馆长很高兴,他的孙子忽然多了好几个,而且都很听话,和他那个以前只会将自己的命和别人的命一并放在火上烤的儿子不一样。
冷杉(Abies)也在那座小镇上,他在当警察,说是“如果周围发生了什么事或者有人误入城堡的话会很麻烦吧”。但他每隔几天就跑回到城堡一趟,黑泽阵表示这里最麻烦的人就是你。
阿法纳西没有离开,他住在城堡里,望着窗外的极光与风雪写诗。他总是在写,又总是划掉一行行的字,最后对黑泽阵说或许我应该出去看看。于是他时不时出去旅行,回来的时候总会给他们带来新的东西。
雏菊(Daisy)没有来过城堡,风信子也没有,还有其他几个小一些的孩子都没有出现过。至于Linnea,她住在瑞典,过着平静的生活。
只有黑泽阵一直在城堡,跟维兰德住在一起。
他们偶尔会出去,去周围的冰湖上散步,在落雪的森林里穿行,他们去最近的那座城市里跟朋友见面,也会在日落的黄昏听音乐会。黑泽阵把那架钢琴找了出来,偶尔会给维兰德弹曲子,他们会很慢很慢地度过一天的时间,然后看着白昼越来越短,黑夜越来越长,好像还能这样慢悠悠地走过无数个日夜。
黑泽阵成年的那一年,老馆长过世了。
离开城堡的所有孩子们都匆匆赶回来,参加了老馆长的葬礼。老馆长没有遗嘱,但留下了祝福:他希望每个孩子都能平安幸福地度过一生,包括他的孩子和维兰德的孩子。
有人到这个时候才知道,老馆长竟然是维兰德的父亲。
那天下着小雨,黑泽阵打着一把黑伞,为维兰德撑开。
葬礼上来了很多人。
老馆长生前在那座小镇的图书馆里待了三十年,整个小镇的人几乎都认识他,听说老人过世后,都自发地来参加葬礼。葬礼上有个撑着伞的银发青年,他沉默地站在那里,长发像银色的极光一样铺开,被湿蒙蒙的雨浸润。
等到人群散尽,天幕黑沉,这里只剩下他和维兰德的时候,黑泽阵收起了伞,让他们两个一同站在雨里。
“维兰德。”
“……”
他侧头看向维兰德,发现这个人沉默得可怕。葬礼由黑泽阵一手操办,维兰德从始至终都有些出神。
倘若放在几年前,这些事当然是维兰德经手,黑泽阵什么也不需要管,维兰德会为他做好一切的准备,更何况这是老馆长的葬礼。
黑泽阵又喊了一遍:“维兰德。”
站在他旁边的金发男人开始叹气,将黑泽阵手里的伞拿过来,重新打开,撑好。黑色的大伞遮蔽了雨色。
维兰德忽然抱住了他,抱得很用力,好像一不留神怀里的人就会失踪。
“Juniper,你想回去吗?”维兰德低声问。
“回哪里?”
“雪原。”
于是他们离开挪威,离开他们的城堡,坐上了去往格陵兰的邮轮。
邮轮在海上航行,走得很慢很慢,似乎不愿靠岸。他们时不时下船,去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城市散步,从清晨走到黄昏,从街头走到巷尾,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最后看着夕阳睡去。
六月份,他们到了格陵兰。
带着松木与雪海味道的风从远方吹来,邮轮在岸边停靠,游客们三三两两地下船,最后走下甲板的是一对父子。十数年前,维兰德从格陵兰带走了“海拉的芬里尔”。现在,他要……他也不还。
是“海拉的芬里尔”自愿跟他走的,凭什么说要还?
时隔多年,他们再次一同踏入海拉小镇,当年居住在小镇的居民早已所剩无几,放眼望去看不到一个认识的面孔。只有到小镇酒馆的时候,酒馆的老板多看了维兰德几眼,说您很像我以前见过的一个人,不过我应该是认错了,如果他活到这个年纪,肯定不像您这样年轻。
维兰德就笑了一下,说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