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瞧了都觉得,他们简直比元军更像正义之师。
驻扎在建德的当晚,大军稍事休整,在元帅帐中,孟开平终于得空能与师杭说上几句话。
师杭望着他稍显疲惫的面庞,轻声道:“从前,我曾看过些话本,上头说有位百战百胜的将军,身侧有位倾国倾城的佳人,将军日日与佳人相伴,却依旧能运筹于床帏间,决胜于千里外。可我瞧你这般辛苦,似乎当了大将军也并不比前线的下属轻松多少。”
“他们的命都担在我肩上,如何能轻松?”孟开平半躺着打趣道:“那些漫无边际的话本还是少看为妙,古往今来行军打仗,根本谈不上轻松二字。谁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若是只想着佳人,也不配成为一军统帅。”
男人接连攻克数座城池,应天传令来,升他为佥行枢密院事。
可师杭见他升官也并不开怀,反倒愈加忧心忡忡,于是问道:“你怕攻不下建德吗?”
倘若换做旁人临阵说这种丧气话动摇军心,孟开平早教他人头落地了。
可奈何说这话的是师杭,孟开平只得叹道:“胡扯,我思虑的远不止一个建德。攻城易,守城难,如何将此路牢牢守住并趁势打下婺州,才是最最要紧的。元军不足惧,张士诚更不足为惧,唯独杨完者盘踞杭州虎视眈眈,实难提防。筠娘,这段时日你切莫出营,一切待我军入主建德再议。”
师杭听了这话,觉得他太傲了。
福晟如临大敌,将一城装备得宛如铁桶一般,可他却傲气到根本不把福晟放在眼里。
在孟开平看来,如今浙东唯一的对手是杨完者,其余人不过是虾兵蟹将罢了。
抬头再看,这男人已然阖上了双眸,呼吸平缓,显然在行军榻上小憩了起来。
他已经许久没有睡过整觉了,军务是不分日夜的,夜里反倒更容易出岔子,也不知道这一觉能睡得了多久。
师杭拿起一张薄毯,轻轻搭在男人身上。
按道理,骄兵必败,可孟开平的信心却教师杭直觉,这场战役的胜负不会拖得太久的。
果不其然,仅仅五日后,是夜,师杭尚在睡梦之中便骤然听见四面战鼓声与号角声骤响。
待天光大亮之时,青云冲进帐中欣喜若狂道:“夫人,胜了!元帅胜了!建德城被攻下了!”
意料之中的事,却来得太快了些,师杭不由为红巾军的声势胆寒。
直到晚间,师杭才见孟开平提着枪掀开帐帘,大步而来。
一堆人拥着他,原本都要挤进来的,可见了师杭,却都讪讪笑了笑,又都让步退出去了。
“长话短说,筠娘。”孟开平的眸光极亮,同样压不住喜色道:“我军取道分水、桐庐,思本率人马翻过乌龙岭杀向建德。元参政不花、院判庆寿、达鲁花赤喜伯都刺、总管杨禹等连夜弃城逃走,何良辅无力抵抗,率众投降。”
弃城逃走……
师杭没想居然会这样,主将如果带头逃跑,千万将士的性命如何能保?而且,在这些人之前,身为元廷右丞相的福晟又身在何处呢?
“左右丞相早在咱们攻城前两日便离开了。”像是解答师杭的困惑一般,孟开平噙着笑道:“闻风而逃,此二位倒是十分机敏。”
帐外的人已经在催了,孟开平深深望了她一眼,正欲转身,师杭却牵住了他。
“他们只是暂时撤走,绝不会轻易放弃建德。”她十分肯定道:“要先安抚城中百姓,屯兵在外,开仓济民。”
这是她早前便千叮咛万嘱咐的,孟开平自然不会忘,他当即应诺道:“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这是你教我的诗。建德江清月明,放心罢,筠娘,我不会让此城荒废的。”
此刻城内百姓惶然不安,他们认定贼皆野人,见金银玉帛、美女豪宅,必纵之。
然而红巾军却军纪肃然,秋毫不犯。
其中便是有胆敢违令者,也悉数受惩。
孟开平开仓放粮,收容难民,一时间,就连原先溃逃的部分元军也掉头来投,只求能吃口饱饭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