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机关城太大了,是日月教九代机关师百余年的心血,牵一发而动全身,在几十年前两派教众分裂之争中,无数机关师愤而出走,现在吞日宗中机关师能把前人设计的百分之一看懂就不错了,遑论改动。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几人终于抵达了最底下那一层。
许多门派为了降低被关押者越狱的可能,会把牢房设在地下,机关城自然也一样。两边的烛火有的已经灭了,整个甬道显得很暗,压抑而潮湿,四周的墙体传来连续不断的机关运作声,富有节奏,轻微但存在感很强。
距离最后一间牢房还有二十步的时候,莫远不禁停住了脚步,他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牢房中垂着头的红衣女子,睫毛剧烈颤动着。
温栖华瞥他一眼,好心地提醒道:“你娘就在前面。”
莫远:“她好像跟十四年前没什么区别。”
温栖华轻笑道:“那自然,你娘半步剑圣嘛。”
莫远没有说话,半晌,他低声道:“你可以走了。”
说罢,他慢慢地,一点点地放开了薛凉月的身体,失去了支撑的身体朝地下摔去,一旁的机关侍从眼疾手快地接住了血衣门门主,而莫远从他手里接过钥匙,头也不回地朝那座牢房走去。
……
机关侍从附在温宗主耳边,低声问:“要杀了他么?”
“杀他?”温栖华笑起来,“为什么要杀他?我等了很久了,等的就是这么一天,一定很有趣的。”
机关侍从:“那薛凉月呢?”
温栖华瞥了一眼薛凉月漂亮的侧脸,脸上露出极为可惜的神色,他微微一叹,“扔到蛇窟弄死去吧。”
“十四年前的确是个尤物,可惜了,我不喜欢十五岁以上的。”
……
莫远慢慢走向被关在牢笼里的小莫愁,他这一瞬间脑海里一片空白,又好像思绪纷杂。
他想着待会怎么跟他娘说话。
“我来接你了?”
大概率会被骂一顿的吧。
莫远忽然想起来娘常常嫌他没出息的事,这是真的,他爹十七岁圣上钦点的探花,他娘是武林前十,可偏偏他文不成武不就,连煮碗饭都糊锅。
但是,他现在很有出息啦,或许他可以叫娘收回当年的话。
唔,大概率还是会挨一顿骂。
……行吧,其实这些他都不想说来着。
他应该会就忍不住哭出来的,想当年一样没出息,因为他现在就感觉眼眶有些热了。
他或许会说,“爹已经死了,我埋在五屋山了,但娘你不许去殉情。”
“因为我只剩你了,这世上我只剩你一个亲人了。”
娘或许会问:“阿悦呢?”
然后他回答:“阿悦也死了。”
“我亲手害死的,我不是故意的。”
“但是你能不能晚点再骂我,等我带你逃出这里,你想怎么骂都可以的……”
莫远慢慢朝前走着,二十步几乎像是走过了这十四年的路。
他将钥匙插到锁眼里,慢慢转动着,打开了牢门。
牢门被推开的声音惊动了里面坐着的人,她缓缓抬起头来,地下太黑了,莫远看不清她的神色。
他轻轻一笑,语气很轻松,“娘,是我。”
小莫愁没有说话,她静静地坐在那里。
是太惊讶了吗?
莫远缓缓靠近了一点,在小莫愁膝前蹲下身来,他眨了眨眼睛,握住女人搭在膝盖上的双手,抬头看去,“娘?”
小莫愁慢慢张开了嘴,嘴唇嗫嚅着,仿佛想说什么,莫远凑近了一点,想要听得更清楚。
下一秒,一枚小铁箭从女人嘴中射了出来,莫远瞳孔一缩,迟了半瞬才一偏头躲去,所幸铁箭很小而且没什么力道,只在他侧脸滑过一道很小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