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青屿礼貌答应着,有点受宠若惊,凌兆昆给自己的印象甚至比凌泽亲和,但想到凌兆昆能把亲生儿子自小独留大陆,一年不见一面,这所谓的亲和便瞬间烟消云散去了。
热汤和主食差不多同时被端上,服务员问要先分花胶汤,还先分大黄鱼焖饭?周成资挺直白,他说他肚子饿,先分焖饭。结果被凌兆昆拦住,说凌泽和阮青屿刚掉水里,先热汤暖胃下合适。
周成资想想有道理,赶紧让服务员分汤,第一碗要给阮青屿。
阮青屿哪里敢,汤上来,第一碗恭恭敬敬地让给凌兆昆,凌兆昆也没客气,边喝边问两人下午在昆明湖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就是一时兴起想划船,滨城别说这么大的湖,划船的地方都没有。”阮青屿说:“碰巧遇到凌泽下班,我就问他要不要一起。”
凌雯有点吃惊,这几年凌泽除了工作,健身,基本没有其他娱乐的;现在他居然翘班去公园划船,还掉水里。
“所以,你们怎么掉水里的?”她问道。
“上岸时,我的人字拖勾到船头,就摔下去了,带着凌泽一起。”阮青屿不太好意思,看了凌泽一眼,他正默默地喝汤,没有接话,阮青屿又接着说:“下次再去,我得穿鞋子,那湖水喝着有点腥。”
“啊哈,那都是玉泉山的水,皇帝喝的。”凌雯立刻捂着嘴笑起来,阮青屿这孩子比她那个死板的弟弟好玩多了。
“好像你特容易摔倒?”周成资问:“在香格里拉,你额头也是摔出一个包。”
“不是摔的,那是凌泽开车,颠坑里,撞的。”阮青屿赶紧解释,怎么一顿饭就变成自己的出糗回顾大会了。
“凌泽开车还会颠坑里?”凌雯不可思议地问,又哈哈笑起来:“你都不知道他开车多守规矩,稍微超速下都不行。”
“你也去香格里拉考察了?”凌兆昆听完阮青屿的话突然问道。
阮青屿回答凌兆昆,滨城院是滇藏线S酒店可行报告的编制单位,所以肯定是要去现场走一圈的。
“小阮,第三个点的两个地块你都去看了吗?”凌兆昆突然提到山阴的地。
“看了,一块在雪山南侧,一块在阴面。”阮青屿回答。
“啊?你们山阴面那块地也去啦?”周成资插嘴道:“陆颜说没去啊。”
“他在吃烤羊排,没去。”凌泽替阮青屿说到。
“小阮,觉得两块地哪块更好呀?”凌雯问道,既然凌兆昆自己提起这事,估计就能有回旋的余地,她赶紧把话题往这上面引,省得父子俩因为这个事情不对付,把自己夹中间。
“各有千秋吧,都挺好的。”阮青屿思考会儿,很认真地回答。
凌泽听到阮青屿这么说,心里乐疯,就四小时前,阮工还躺自己腿上嫌弃山南侧的地块平庸呢,现在马上就各有千秋。
他静静给自己夹块鱼,慢慢吃起来,准备看阮工如何发挥他所谓的建筑师的基本素质。
“山南的地块离国道近,景色也很好,日照金山冬季的时候据说出现频率很高,是建度假酒店的好选址,而山阴的地有点特殊,更符合中国人的审美情趣,有先抑后扬的美感。”
“哦?”凌兆昆示意阮青屿继续。
“山阴要多开40分钟的路,一路沿着河谷,景色不错但是没什么特别打动人的地方,但是在经历40分钟的枯燥后,转个弯,穿过小村子,就直达雪山脚下。”
“就像桃花源一样,要穿过山洞,才能到达他们的乌托邦。”
“这我知道,贝聿铭在日本的美秀美术馆,就是用这种手法,他在山腰开了个隧道,穿过隧道才能到达美术馆,樱花季的时候非常漂亮。”周成资说了自己的看法。
“但山阴地块只是条路而已,没有隧道,滇藏线上就没有不好看的景色,日照金山出现的次数也非常少,先抑后扬的说法不成立。”周成资几乎是把阮青屿的说法全盘推翻。
凌雯扫了眼凌泽,眼前这群人,全一个德行,工作起来,统统六亲不认;周成资几分钟前,还舔狗大王般,见着阮青屿,阮工阮工地摇尾巴,现在倒是字字珠玑地要全盘推翻阮青屿的看法。
虽然周成资是无心之举,凌雯却担心凌泽护食起来,又要跟下午一样发怒起身走人。
意外的是,凌泽正悠哉悠哉地吃鱼,表情毫无波澜,甚至有些从容的样子;而阮青屿也是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才又开口。
“有些事情,具象化了就少了些美感。嗯,我不是说贝聿铭的美术馆没有美感,那作品非常棒的,不单是在樱花季的时候。”
他用清澈的声线有条不紊地说道,
“只不过,能来滇藏这片区域玩的人,他们的隧道已经筑好在自己的内心;想要的是从城市钢筋水泥森林中解脱,回归自然,那条40分钟的路,是引导他们入梦的隧道,一步步放松,最终到达目的地。”
阮青屿诚恳地看着凌兆昆,笑了笑,
“之后,我们可以为他们造一场梦,等待日照金山幸运出现的梦。”
“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凌兆昆缓缓地一字字念道,声音沉稳而沧桑。
他今年七十有余,人生起起落落;H酒管集团,一直是压在自己身上的山,从上一辈手中接过雏形,打拼十来年辛苦稳固,并利用与凌泽母亲的婚姻,将H集团发展壮大;这几十年,中间虽有波澜,但终是失而复得。
知道自己人生所剩时间不多后,他反倒觉得坦然,仿佛自己的人生就是为H集团而活的,现在集团运营稳定,自己也将卸下肩上的大山。
只不过山要卸给谁,他考虑过很久,第三代守不住家业是常事,更不用说H集团这种庞大复杂的全球连锁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