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脚筋脉寸断,贺家恐怕对他用过刑,要逼他说出余字号内部连络暗号。
“他抗下了那般酷刑,还能拖着半残的身躯从龙潭虎穴逃出生天,此人智谋相当深远,有他带兵保护你,为师可以放心了。”
“不过他年事已高,此去北域,你还需带上唐梨酒谢三财他们”,沈长清眼睛看不见,走得却稳,一点也不像失明的样子,“布政司那边不着急对峙,把陈渊海也带上吧,他为人圆滑周全,跟北域那边的将士打交道时能帮上你。”
推开宫殿大门,颜平的品味确实不错,里面陈设雅致,这一宫重新命了名,叫“踏雪来”。
院里小路铺了雪白的鹅卵石,走过去的时候,像真踩着雪。
沈长清计算着步子,在弯弯绕绕的回廊里顺利带着人回到寝殿。
绕过屏风,于榻边坐下,摸怀里菩提,叹息。
良久,他道,“过来点。”
数着剩的七颗菩提,取下两颗,想了想,又添一颗,在手心里碾碎。
颜华池猛得瞪大眼睛,去抓沈长清的手。
那手里空空如也,只有乳白的光晕,如仙如神。
仙家秘术,醍醐灌顶。
“还要耽误吗?”沈长清声音轻轻柔柔的,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弯腰,额头贴过来。”
鼻头一酸,眼眶又涨涩起来,颜华池单膝跪地,双手抱着沈长清腰,虔诚仰头。
沈长清似是无奈,似是宠溺,轻轻将手放在小徒弟发顶,白光倾泻而下,他揉了揉那毛茸茸的发。
“如此”,沈长清欣慰笑笑,“也当得起你一声师父了。”
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不曾藏私,没有保留。
“谁家的师父能做到这种地步”,哽咽着,颜华池手又紧了紧,“您叫我如何是好……”
如山恩情,如何相报
——沈长清,你叫我何以能报
“徒儿听闻,北域天山有神药”,颜华池将脑袋闷在沈长清襟前布料里,“等我回来好吗?”
——华池啊,为师等不起了。
“好”,沈长清轻拍小徒弟后背,“春日的第一支桃花,为师折来为你簪上。”
——华池啊,这是你的第一世,簪了花,为师愿你往后余生幸福。
脚步声渐近,宫女于殿外通传,“陛下请素秋大人入上书房议事。”
盲了的双目模糊了时间概念,沈长清估摸着快到午时了,摸摸颜华池脸,“去吧,留在那边用饭,晚上再回来。”
颜华池捉住沈长清的手,亲吻了一下,才依依不舍离去了。
阳光从窗缝穿过,白发竟已根根透明,青衣上笼了一层金色,那脸上的倦色无论如何也掩不住了。
沈长清听着人都走远了,缄默着坐了很久,身影落寞。
曾经他来不及完成的事,就交给华池吧。
生前他其实已摸索到成仙之法,可惜差了点时运,没能活到修成。
沈长清轻轻笑了一下,他的小徒弟会在他消散后,成为世间第一位仙吧?
跟他不一样,他的华池会是真正的人间仙。
一时说不好是遗憾多一点还是高兴多一点,沈长清又笑了笑,然后长叹一声,身体歪倒,斜倚着墙面。
阖眸,窗户纸怎么也封不紧,总有冷风进来吹散那一缕安神的香。
沈长清是真的困了,原本只想靠着坐一会,竟就这般睡过去了。
那丝丝缭绕不散的烟雾,寻到缝隙终是钻出去,飘远,然后在冬风里不见了踪影。
“这龙涎香不错吧?”颜平把玩着金蟾蜍,抬头望对面人,“前些日子海国送来的贡品,朕心欢喜,送了那使者不少银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