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时,忽地一个褴褛老道撞来,他疯疯癫癫地朝着沈卿池走来,指着沈卿池哈哈大笑。沈卿池就淡漠地看着他笑,抿着唇一言不发。
那老道笑够了,又嘻嘻哈哈地开口,“哈哈哈……当真是什么东西都能成上仙。”
“就是不知你那神仙似的小道侣知不知道这般风光的仙君曾经竟然只是个可怜的乞丐啊?”
“沈仙君,当年乞讨过活的日子可还记得啊?为了张饼打的头破血流,那般凶狠。你那小道侣知道吗?”
“哈哈哈哈哈哈……”
“……”
那老道没说一句话,沈卿池的面上便冷上一分,但他只是抿着唇,面上已经苍白若薄纸,却也没有反驳。
或许说,这些也没什么好反驳的。
因为曾经的沈卿池本身就是个什么都没有的乞丐,他只是拼了命捡回了一条命,又被人拉了一把念了书,好运遇到了游历的陈时,被陈时带回了西岳后阴差阳错成了西岳的宰相。
人人都说,沈卿池是个神仙般的人物,绝顶容颜,饱读诗书,又兢兢业业关照百姓。之于国,国之幸;之于君,君之幸。
但对于沈卿池而言,一切都如梦,镜花水月若梦,一不小心梦醒,一切便成一场空。
沈卿池兴许会寂寂无名地死在某个冬日,吃不饱、穿不暖,兴许陈时也是梦,再无少年彻夜长谈,同他头抵着头互诉来日之光明。
雪夜太长,沈卿池花了好长时间走出来,又费了半生力气没死在冷寂的冬夜。
他撩开眼,任由那位老道哈哈大笑地嘲讽。周遭忽地开始传来议论声,那群人背对着沈卿池开始张牙舞爪地大笑嘲讽。
那老道又更嚣张地呵斥,“你是宰相那又如何?你是仙君又如何?”
“你曾经是个乞丐!”
“原来是个乞丐啊……”
“这样人模人样的人会是乞丐吗?”
“会不会像庙里的那群乞丐一样为了张饼打斗得死去活来吧?”
“哎呀,真难相信,这样的人竟然曾经会是乞丐……”
议论声渐行渐远,沈卿池沉默地走上前,那老道忽地止住,警惕地看着他破口大骂,“你这破乞丐难不成想打我?”
“你!你你你干什么?”
沈卿池只是冷冷看他一眼,声音毫无情绪地开口,“挡路了。这条路不是你的吧。”
“哎呀呀!难道是你的!我就挡着你怎么了?”
沈卿池抚着腰间的银铃,那银铃是陈时赠他的,他又想到陈时被他推开时错愕的表情,又想到陈时护着他入西岳,一路上跟着他不走。
他的唇角忽然泄出一丝丝笑意,耳边都是不堪入目的辱骂,他却像个没事人般,无视了那老道和议论声。
路在前方,是他的。而有个人还在等他,他不想让陈时等太久。
世间本就并非纯白,有人破口大骂;有人端庄若君子;有人为一张饼打的头破血流;也有人千金不入眼。
世间纷纭,之与沈卿池不过一场梦。
好也罢,坏也罢。
有人承恩,有人缺德,他都做过。他做了些好事,不全是个一尘不染的仙君,他是个俗人,一个凡人。
他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有一口气,就比死了好。
那些都不算什么。
他对着那些人轻蔑一笑,忽地回头对着那群模糊不清破开大骂的人道,“我确实是个乞丐,但我现在是仙君。”
这一句就足够了。
往事如尘埃,如今的沈卿池是沈仙君,他找到了他的道侣。日后哪怕遭人唾骂又如何?他这般想着,朝那些人释怀一笑。
随之而动的是那群人和街道统统都消失了。
沈卿池却又一刹那茫然,他望着灰蒙的天际,好似回到了年幼时的那个雪夜。那时的天也这般灰蒙,看不到明日的日子,为了抢夺一张又冷又硬的饼抢的头破血流的日子,饿着肚子又无法穿暖的日子。好似永远走不到底的冬天,连带着春夏秋也失去了颜色,四季只余下冬,沈卿池永远也要走不出那个冬天了。
恰好这时微风过,腰间的银铃传来铃铃铃的清脆声响将他的思绪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