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一想也对,他自己既不怕冷也不怕累,走一趟倒没什么,下面这些官员,一个个年老体弱,半路上有个好歹也不好办。
虽然这帮老头子天天跟他作对,但朱翊钧珍视生命,不想让任何人白白送命。
冯保一直觉得,他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神性。别的皇帝爱民都是作秀,他爱惜百姓却是真情实感。
过年的时候,皇帝照例要在乾清宫设宴。晚上,朱翊镠问他:“哥哥,什么时候看鳌山灯和烟花?”
朱翊钧说:“没有鳌山灯,也没有烟花。”
朱翊镠嘟嘴:“可是,父皇在的时候就有。”
隆庆被他身边的太监蛊惑,每年都要在宫中设鳌山灯,放烟花,还不是一日,是从腊月二十三到正月十七,每日都有,宫中日日灯火通明,节日氛围浓烈,当然,银子也花费巨大。
现在朱翊钧当了皇帝,前不久,才听大臣和司礼监核算这一年的国库收支情况。听完只觉得事事都要花钱,那点税赋却少得可怜。
好在因为月港开海,海澄县的税银每年都在增加,江南地区自从推行“一条鞭法”之后,税赋也有一定提升。
总之,朱翊钧觉得,花钱看烟花,不如拿去巩固边防,或者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转念一想,张先生说了,朝廷奢靡成风,贪赃横行。他又觉得,银子放在太仓,最后也不知道落入谁的口袋,倒不如先放进自己口袋。
张居正时常提醒朱翊钧,国库紧张,要节俭,甚至让他白天多读书,晚上就别看了,这样还能节省一些蜡烛。
朱翊钧都照做了,但是,他父皇在位时每年要从太仓银提多少银子,现在也一样,一两都不能少。
百官实在看不懂,他们这位小皇帝才十四岁,也不织造,也不选秀,也不放烟花,也不修宫殿,连皇宫里的伙食逗比以往精简了许多,他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有言官上疏劝谏,朱翊钧御批:“朕的事,你少管。”
“……”
不过弟弟妹妹毕竟还小,一年到头,过年这几日总得让他们高兴高兴。
朱翊钧提前几日给弟弟妹妹准备了一场考试,按照成绩奖励铜钱,考得好多发一点,考不好少发一点。
又让太监去长安街的集市上买了一堆小玩意儿回来,过年的时候,扮成游方货郎,担着挑子叫卖,弟弟妹妹便能拿着钱去买自己心仪的玩具。
还有个小妹妹太小了,才一岁多,话都说不明白,更不会花钱。
朱翊钧便抱着她,哄她叫哥哥,叫一声就奖励个小玩具。
朱尧姜可太喜欢他了,“哥哥,哥哥”叫得停不下来,得了玩具还会靠在他肩头咯咯的笑。
太监还准备了一堆手持的烟花,朱翊钧带着弟弟妹妹一起放。虽然没有大型烟花的绚丽多彩,但自己动手也别有一番意趣。
这个年相比以往虽然过得朴素了些,但是有朱翊钧这个长兄的陪伴,弟弟妹妹甚至比父皇在时过得更开心。
穆宗从不曾这样亲自带他们玩耍。
皇太后看着儿子,很是欣慰。他毕竟才十四岁,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却在弟妹面前,像个大人一般,有模有样的扮演父亲的角色。
哄完了小的,朱翊钧还得哄老的,挑了个日子,请皇太后、太皇太妃,还有他的姑姑宁安大长公主在宫里的戏楼听戏,世宗和穆宗的妃嫔都来。
朱翊钧看着这一屋子的女人,跟着戏台子的主角儿,一会儿欢喜,一会儿落泪,可愁死他了。
她问冯保:“大伴,你说,我父皇那些看着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后妃,他们的父兄应该都还在吧。”
冯保不懂他什么意思,回道:“应该……是吧。”
朱翊钧又道:“我看她们年纪轻轻,在宫里呆得怪没意思,倒不如回家去。”
“呃……”
他竟然有这样的想法,冯保吃了好大一惊。在英宗之前,皇帝驾崩,没有留下子嗣的后妃,那是要拉去殉葬的。
他可真敢想,竟然要在皇帝死后,将皇帝的女人送回娘家。
冯保想:“谁不渴望自由,但在这个时代,身为女子,偏偏没有自由。”
强行给她们自由,恐怕只能让她们的命运更加悲惨。
他摇了摇头:“可能……不行。”
朱翊钧想到徐小姐在徐家的境遇,了然的点点头:“回到娘家,也未必能过得好。”
不是谁都像吴小姐那样命好,夫家遭逢变故,还能回到娘家继续过好日子。
“算了,我只是说,如果她们和她们的家人都愿意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