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古已经六十岁,又官至兵部尚书,仍是每年亲自到弘赐堡马市宣读圣旨。
冲着王崇古这份功绩,无论言官怎么弹劾他,朱翊钧也会让他有个善终。
之所以说这些,是想借此提醒他,他们家的情况自己一清二楚,要他约束好自己的家人。
王崇古对朱翊钧说,张四维就在蒲州,问他要不要见一面。
朱翊钧问:“辞官之后,他身体如何?”
王崇古回道:“他一向体弱,休养这几年,已经好多了。”
他的本意是,让朱翊钧见一见外甥,张四维好好表现一番,自己在从旁游说,说不定,朱翊钧回心转意,能再次起用张四维。
但朱翊钧却摆了摆手:“那就好,让他好好休息,我就不去叨扰了。”
“……”
张四维当初隔一两年就乞休,不是思念家乡,就是身体不好,现在也算求仁得仁了。
弘赐堡就在大同往西不远,还没出山西境内,朱翊钧扮作王崇古的随从,与他一同前去。吉能亲自率领各部落领主前来,依次拜见,没有敢哗变之人。
朱翊钧观察,王崇古确实经验丰富,很会处理与少数民族之间微妙的关系。
满足他们封贡、互市的条件,给他们优厚的犒赏,但也要明确,这是大明皇帝的圣德和恩赐,各部落要领赏就要按大明的规矩,以臣子的身份叩拜谢恩。
王崇古还告诉朱翊钧,前些年:“这些蒙古部落,现在虽然不敢进犯大明,但他们仍会越过甘肃地区,劫掠西边一些少数民族部落,其中就以俺答的从孙切尽台吉最为活跃,每年都去,但并未讨得便宜。”
“他曾三番两次请求俺答向西增援,臣每年都会修书阻止俺答。”
朱翊钧问:“俺答怎么说?”
“俺答回函谢罪,称不会参与他们的争斗。”
朱翊钧笑道:“他现在忙着供奉佛法,没空。”
王崇古却道:“他是明面上不敢开罪大明,未必不想进犯西边的少数民族。”
“尽管如今边尘不惊,但边防仍不可放松警惕。”
朱翊钧点点头:“爱卿说得是。俺答这边,你要继续与他保持联系,只要他的要求不过分,咱们尽量满足,以不打仗为第一要义。”
“但咱们也不怕打仗,边关重镇应时刻做好应战的准备,不允许任何人,任何部落进犯我大明疆土。”
之后,朱翊钧又说起朵颜卫的事情,俺答如此爽快的答应下来,让他颇感意外:“朵颜卫历来以悍不畏死著称,俺答,就不担心他们闹事?”
王崇古回道:“塞外草原广袤无垠,草原上的部落犹如天上的星辰一般,数不清的。部落与部落之间,有时是盟友,大多时候是敌人。”
“游牧民族的政权不在土地上,而在牛羊和马背上。他们之间的战争,掠夺的也是人口和牲口,而非土地。”
他这么一说,朱翊钧就明白了,俺答多次南下进犯,从不占领城池,劫掠一番之后便撤离,临走时,还要掳走强壮的劳动力,想来,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朵颜卫虽然比不上土默特部、察哈尔部的规模,几万牧民只多不少,牛羊、马匹不计其数。现在大明强迫朵颜卫西迁,就等于白白的给他送人口和牲口。
风险当然有,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绝大多数人都愿意当个赌徒。
再则,就算朵颜卫真的叛乱,他们也可以请求大明增援。
“行吧,”朱翊钧说,“贡赏之事已经办完,爱卿回家休整几日,再返京述职。”
王崇古却道:“臣不累,明日就启程返京。”
“噢!”朱翊钧点点头,“那……就辛苦爱卿了。”
王崇古又道:“臣此来山西,还有一件事。”
朱翊钧预感不妙:“什么事?”
“奉命迎陛下回銮。”
朱翊钧问:“奉谁的命?”
“张阁老。”
“……”
朱翊钧说:“朕的事你就不必操心了,回去告诉张先生,朕自有计划。”
“陛下,”王崇古道,“臣领命而来,一定要带陛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