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能打仗的时候把人家招来拼命,和平的时候又弃之不理。如此过河拆桥,以后,哪还有良将愿意效忠大明。”
“自古以来,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听着都不是什么好词。”
冯保又问:“陛下以为,哱拜之事应该如何处理?”
朱翊钧道:“自然是逐渐削减他的权势,还有他豢养的‘苍头军’,但又不能让他心生不满,更不能激怒他。”
他又甩了甩脑袋:“交给王崇古吧,他是兵部尚书,哱拜也是他招降的,他连俺答的都搞定,也必定能摆平这个哱拜。”
冯保仔细一想,这事儿交给王崇古,的确再合适不过,毕竟他身经边关七镇,从宣府到嘉峪关,在总督、巡抚、总兵、大小守将,甚至蒙古各部落首领面前,都颇有威望。
关键是,他的能力,足够处理好各方关系。
朱翊钧到了嘉峪关,远远望去,关城的雄伟壮阔与大漠孤烟的苍凉浑然一体,这一路走来,朱翊钧所见过的所有关口,都不及嘉峪关带给他的震撼。
守将不认得他,阻止他们靠近。朱翊钧又掏出自己“武清伯长孙李诚铭”的身份,还有文书和令牌。
对方仍是非常谨慎,不许他们出关,但允许他们登上城墙眺望一番。
朱翊钧指着西北方向问冯保:“那边就是河西走廊吧,河西走廊的起点有一座敦煌郡,现在已经落入了吐鲁番的手中。”
冯保说道:“我看过一本古书,说敦煌有一大片石窟,里面有精美的壁画和塑像。”
犹豫海上丝绸之路的兴起,人们已经逐渐淡忘沙漠丝绸之路。从明初开始,敦煌虽然设立卫所,但却是交给蒙古后裔管辖。就算世宗关闭嘉峪关之前,明人也大多不知道莫高窟的存在。
朱翊钧此时对佛教的壁画雕塑兴趣不大,一心想着何时能收复失地:“什么时候,咱们才能重开嘉峪关,让我大明士兵在哈密、安定、阿端、赤斤蒙古、曲先、罕东、罕东左关外七卫重新屯守,使西域诸国来朝。”
关西七卫在洪武、嘉靖年间先后设立,授官赐敕,犬牙相制,使西戎、北虏两不相通,则边疆无虞,可以专心应对北元残余势力。
但随着时间推移,明朝对边关的控制逐渐减弱,关外蒙古、吐鲁番等少数民族的崛起,在嘉靖三年,世宗决定彻底关闭嘉峪关,关西七卫全部废止,这条西北防线彻底失去他的作用。
但此前,大明与关西七卫的关系带有明显的羁縻性,及笼络、怀柔,约束力远不如其他关内卫所。
朱翊钧却说,他想让大明的将士屯守七卫,言下之意,关西七卫所辖范围就是大明王朝的疆域,管他西域吐鲁番还是蒙古,谁也别想觊觎。
朱翊钧叹一口气,目前来看,谈论这些还为时尚早。想要实现这一目的,首先,大明需要富国强兵,其次,外族之间要互相牵制和消耗,最后就是等待时机。
嘉峪关早已关闭多年,外面的大片国土已经被废弃,出关和入关都非常困难,除非有特殊的文书。
出不了关,只得往回走,从兰州府到西安府。
长安自古帝王都,周、汉、隋、唐等皆定都于此。
洪武二年,徐达进兵奉元路,改奉元路为西安府。洪武三年,太祖高皇帝封次子为秦王,在长安县营建秦王府。
朱翊钧曾经在诗文中无数次读到过这座曾经的繁华帝都。
当年在裕王府,稚童咿咿呀呀的向母亲念着“一日看尽长安花”,那时的裕王妃,如今的皇太后,以为自己的儿子此生无缘得见长安的美景。
如今,十七岁的少年站在曾经的繁华古都的城墙上,思考的却是这座西北重镇的布防。
东北处有一处非常气派的建筑,那是秦王府,太祖高皇帝次子朱樉的封地。西北则是陕西、西安等官府的衙门集中地。
城外是大片的农田,朱翊钧打听过,这里的上等田地全都属于秦王府,一眼望不到头。远处稍微次一些的田地,也属于秦王这一支的后裔。
朱翊钧又去了慈恩寺、荐福寺以及两座雁塔,唐代建筑流传至今,看起来破败不堪,摇摇欲坠。
朱翊钧在写给张居正的信中提到,要以皇太后的名义重新修缮和加固慈恩寺、荐福寺的两座雁塔,让秦王府出银子。
张居正却说,马上要过年了,朝中有大小祭祀活动,还要赐宴百官,务必请皇上回京一趟。
朱翊钧转念一想,这一趟回去,两千里路,来回就得一两月,回去了还不一定能出来。
于是,果断拒绝了张居正的提议,同时还提到了他对哱拜以及家丁制的隐忧,让张居正督促王崇古,着手妥善处理此事。
其实,这种家丁制不仅在宁夏有,辽东也有。李成梁手下的军队,也有相当一部分是他的私人卫队。
但相较哱拜,李成梁便让人放心许多,辽东距离京师也更近一些,他毕竟不是蒙古人、也不是女真人,朱翊钧不担心他造反,担心的是他贪攻,而纵容自己的部下滥杀无辜。
朱翊钧不打算回京,而是准备继续南下,到四川去看看。
这是他第一次在外面度过自己的生辰和新年,很简单,但也很有趣。万寿节皇上不在宫中,百官却要在皇极殿朝贺。
朱翊钧想到他小时候,世宗常年住在西苑,哪儿也不去,万寿节百官照旧在皇极殿朝贺,他不去,却让锦衣卫和太监去监督,看看大臣们有没有不敬之举。
要想进入四川只有两条路,第一条走水路,从湖广,沿长江逆流而上,经过夔州府、重庆府入川。
但现在,他人在山西,这条路行不通,只能作为出川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