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正好在她身后,伸手扶了一把,不动声色,将人护在身后,忽然又大呵一声:“你这女子,忒不识趣!”
“守备大人那是什么身份,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别不知好歹,偏偏挑这个时候不方便!”
“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说着,他竟然拽起薛素素的胳膊,粗鲁拉着她往外走:“我今天非得替守备大人好好教训你一顿!”
“出来!”
他这一嗓子,中气十足,外面的秦淮河都震出了一圈波纹。
他手跟钳子似的,力气特别大。薛素素甩不开,又惊惶又无助,踉踉跄跄跟在后面,差点被裙子绊倒。
张诚懵了,郭行傻了,在场诸位都被唬住了。心里不免担忧起来,这武清伯的长孙怎么这么暴躁,小美人那脸、那身段,真被他打坏了如何是好?
“小爵爷!小爵爷!”刘綎心中比任何人都要惊骇莫名。
这是做什么呀,万岁爷月黑风高,和太监抢女人,还不是一般的女人,这可是江南名妓!
但无论如何,他只能陪着朱翊钧一起演戏,赶紧向张诚一抱拳:“小爵爷自幼骄纵,末将去看看,别出人命。”
说完,他也快步跑出了轩榭。
朱翊钧拉着薛素素,施展轻功,越走越快,眨眼间就出了鹤鸣轩,沿着秦淮河,一路走到一座石桥上,才停下来。
朱翊钧松开薛素素,让她好好喘口气,自己站在桥中央,四下张望。
夜已经深了,街道上几乎没有了行人,河两岸鳞次高楼,却仍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这桥,叫什么名字?”朱翊钧问道。
薛素素对他还有些警惕,往后退了三步,站得老远:“文德桥。”
朱翊钧无所谓,身体前倾,手肘支在栏杆上:“放心吧,我不会打你。”
薛素素很聪明,立刻就明白了,赶紧屈膝向他行了一礼:“多谢小爵爷出手相救。”
朱翊钧问:“郭行拿什么威胁你?”
薛素素叹一口气:“他抓走了我的母亲和妹妹。”
朱翊钧有点惊讶:“你有家人?”
薛素素点点头:“有的,但也只有她们了。”
她说起自己的身世,父亲早逝,她和妹妹跟随母亲流域嘉兴,后在戏班学艺,结实了当地一位书生,得他传授诗画技艺。
说来也巧,这位书生朱翊钧见过,正是莫云卿的师弟董其昌。
两年前,薛素素十六岁,出落得愈发身姿婀娜,貌美无双,又能歌善舞,技艺双绝,母亲决定带着他和妹妹前往南京。
南京城世风浮华,娱乐行业尤为兴盛。名士、商贾云集,秦淮河上有浓的化不开的胭脂气,两岸十六座官妓楼,供达官贵人饮酒行令,纵情享乐。
作为集贤阁的歌伎,很快,薛素素就凭借着自己的无双美貌,和独一无二的才华,成为众多官员、名士和富商追捧的对象。
朱翊钧听得新奇,据他所知,沦落风尘的女子,要么家里没有人,要么罪臣家眷,要么家人嫌弃她们身份低贱,并不来往。
这怎么还有当卖身或者卖艺养家糊口的?
薛素素嗤笑一声:“其实,除了官妓,这里还有许多家妓、暗娼。多数姑娘都由母亲经营。”
朱翊钧听得直皱眉,看来,这一趟南京没白来,无论是官场、还是民间,这风气都该好好整治一番。
此时,薛素素跺跺脚,揪着衣襟,万分后悔:“我明明答应了郭行,就不该使性子。”
“眼下得罪了南京守备,也不知他要如何对付母亲和妹妹。”
朱翊钧问:“你很担心她们?”
“当然!”
朱翊钧不理解:“是你母亲将你送进集贤阁,你不怨她?”
薛素素摇头:“迫于生计,也是没法子的事。”
朱翊钧道:“我能救出你的母亲和妹妹,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薛素素借着周遭灯火凝望他,片刻后又害羞的别过脸去:“南京城都知道,素素向来卖艺不卖身,但若小爵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