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里面取出一方卷轴,展开来竟是一副刺绣,绣的是一副墨兰图。兰花微微绽放,栩栩如生,兰草飘逸灵动,苍劲而孤高。
张若兰与他共执画卷,一边端详刺绣,一边点头称赞:“画得好,绣得也好。”
朱翊钧奇道:“你怎知这原本是一幅画?”
张若兰指着那兰叶一处折痕:“作画之人一定功力深厚,刺绣费了好一番工夫,才能将其中意蕴展现出来。”
朱翊钧受了夸奖,有点得意:“我画的。”
张若兰垂眸,轻轻“嗯”了一声:“我猜到了。”
朱翊钧靠过去,贴在她耳边道:“作画时,心中想的是你。”
他说话总是这么单刀直入,叫人猝不及防。
“回京以后,我想把这副刺绣送给你,只是……”
朱翊钧欲言又止,倒是勾起了张若兰的好奇心:“只是什么?”
“只是,绣这副墨兰图的曾经是一位青楼女子,我不想你觉得冒犯。”
张若兰反问:“那,陛下认为这是冒犯吗?”
朱翊钧摇头:“薛素素虽沦落青楼,却工书善画,作小诗,刺绣更是出神入化。对了,我第一次见她,她身着红衣,驰马二来,英姿飒爽。”
“那可真是一位奇女子,只可惜,沦落风尘,想必也是受生计所迫,不知现在如何?”
朱翊钧看一眼她身上的礼
服:“她回苏州,开了一间绣楼,以此谋生。”
“对了,他还收养了一名脱籍的少年。”
“若有机会,真想见一见这位薛姑娘。”张若兰收起那副刺绣,“君无戏言,陛下说要将这副墨兰图赐予臣妾,可不能反悔。”
朱翊钧把卷轴放回木匣中:“你我已是夫妻,不分彼此。”
大婚之后,皇后理应入主中宫,也就是住进坤宁宫。并且,皇帝若要与皇后同寝,需奏请皇太后下旨,皇后必定推辞,方显贤德。
这是规矩,历代祖宗皆是如此。
朱翊钧偏不惯这些毛病,既然已经大婚,皇后就是他的妻子。夫妻同寝,还需别人下旨,这是什么道理?
他的皇后哪里也不去,就住在乾清宫的西暖阁,日日与他同眠。
大婚的前几日,朱翊钧让刘守有闲暇时候去探望李如松,让他别总在驿馆闷着,有空也带着随从去街上逛逛。
皇帝大婚这一日,他特意脚上奴儿哈赤,出门看热闹去。
辽东地区汉人、蒙古人和女真人混居,蒙古、女真就连必要的生活用品,都得用深山里挖来的人参,猎来的野味到马市去换,何曾领略过天子脚下的繁华,更未曾见过如此盛大而隆重的婚礼。
奴儿哈赤看得眼睛发直,眼中的艳羡与向往都快满溢出来,一直跟着迎亲的队伍,走到了张居正家。看到不计其数的珍宝玉器,尤其那一顶凤冠,上面的珠翠宝石数不胜数,翠凤展翅欲飞。
后面还有几十口大木箱,排着长龙,抬进大门,都是皇帝给岳父家的赏赐。
其中一口大木箱打开,里面整整齐齐装满了银元宝,全都是赏赐给张府下人的。
奴儿哈赤看看那些银子,在看一眼手里的铜钱,忽然觉得不香了。
“怎么样小罕子,开眼界了吧。”
说话的是李如松的另一名随从,名叫杨元。说是随从倒也不算。杨元的父亲是李成梁的部下,杨元此次跟李如松一同留在京师应考武举。
奴儿哈赤没说话,杨元侧头看他,见他神情冷漠,目光深邃,紧盯着前面那一箱白花花的银子。
杨元又说道:“你一个女真人,若不是跟着少将军,哪里能见到天子大婚此等盛况,祖坟冒青烟了。”说完他还放肆的大笑起来。
奴儿哈赤仍未看他,但眼中却闪过一抹凶狠。
“菊厓!”李如松适时的开了口,他叫杨元,“就你话多,咱们呆生长在辽东苦寒之地,哪里得见中原之繁华。听徐先生说:东南形胜,三吴都会
,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咱们这辈子,想都不敢想。”
这一番对话,锦衣卫一字不差的汇报给了朱翊钧,自然也包括奴儿哈赤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朱翊钧听后点点头,让他继续去盯着。等人走后,他却皱了皱眉头,冯保上前一步,担心的问道:“陛下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