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引我们穿过门廊,步入一座幽暗深长的木楼。
屋中光线微昏,数排高高低低的书架林立其间,檀木架上皆为卷宗、函匣,空气里有墨香、灰尘与淡淡的霉木气,仿若走入了一座沉眠的记忆地宫。
小枝缩着脖子,环顾四周,声音压低:“这儿比佛堂还静,话一出口,都像要被书压住了……”
我瞥她一眼,嘴角一扬:“你若再多说几句,这里的老书可能就真要飘下来压你了。”
她吐了吐舌头,悄悄靠近沈云霁,小声说:“我还是跟小姐站一起心里踏实点。”
沈云霁微微一笑,伸手牵了她:“别怕,你不是说小时候在沈家也常跑去藏书阁偷看旧账簿么?”
“那不一样。”小枝瞅着架上那一卷卷厚重的黑函,咽了口唾沫,“那时候有小姐在背后偷偷罩我,现在这可是真要找妖鬼的事哎。”
我们随着老吏一路往内走去,楼道尽头,是一排落锁的格柜,门上写着“前朝旧籍”“沈氏族谱”“特殊案件录”等数块木牌。
老吏取出钥匙,在“特殊案件录”前停下。
“你们找的东西,多半在这儿头。”他声音淡漠,却难掩眼中一丝莫名意味,“沈家……当年动静不小。这类阵图,不是寻常宗门能搞出来的玩意儿。”
我神色一凛:“你也知道?”
“老了……知道的事不值钱。”他说罢,将钥匙丢回袖中,缓缓走开,“你们慢慢翻,我要去泡茶,两盏茶的功夫,喝完我就锁门。”
他身影消失在沉沉的书架尽头,仿佛只是这些陈年老案中一个被忽略的幽影。
我转身看向身后的两人,沈云霁已稳稳站到最左边的卷柜前,小枝却还在伸头张望,我轻声叮嘱:“云霁,小枝,我们得分头查,一会儿一起核对线索。”
“嗯。”沈云霁点头,已开始翻阅档案。
小枝抽出一卷打开,一看密密麻麻的小楷,顿时叫苦:“公子……我认得的字没几个能在这上头用得上……”
“那你就看有没有熟悉的名字或画印,沈家的字样,或者‘目’的图案。”
“唔,好,我试试。”
她努了努嘴,认真地趴在案桌前,姿势却像是个做贼的猫。
而这一段尘封的过去,也将缓缓在这间满是旧纸的屋中……苏醒。
窗外光线斜洒,正照在中央一方书案上,尘埃在光束中飘浮,若游丝般牵动人心。我抽出一卷旧册,封皮早已泛黄,铜扣锈蚀,纸角翘起。
我翻开那一卷,指尖掠过残页,纸页摩挲,犹如听见过去某年冬夜的低语。
忽而,一张半裂的契书引起我的注意。
纸张从中断裂,只剩下上半部分,边角残损,墨迹已泛灰。
我凝神细看,只见页首写着“戊辰年三月,沈氏旧地拨转之据”。
下方绘有一幅局部地形图,虽破碎,却依稀可辨地貌。
沈云霁靠近,蹙眉低声道:“这图……我见过。”
“你确定?”我转头望向她。
她轻点了点头,手指抚过图边勾勒的山线,忽地一顿,“这是一隅……伏云寺后山的旧地图。我小时候见父亲拿它与他人议事,似与‘沈家私库’有关。”
小枝蹲在我身侧,一手托腮,一手指着图边淡淡的墨痕,“这里,有点像……那个阵法的边线。”
我顺着她所指望去,目光凝定。那淡墨线条虽然破损,却勾勒出一种极为眼熟的环状纹路,恰是此前唐蔓所拓的伏云寺“摄魂阵”边角之形。
“果然有关。”我喃声,“只是这契书残缺,只得半幅,若要全貌,必须回伏云寺比对。”
沈云霁迟疑了片刻,道:“我与小枝……可一同前去。”
我望向她们,知她们心意已决。正欲应声,却见小枝已率先站起,拍了拍衣摆,笑道:“公子说过,查案不只是你一人的事。”
她眉眼弯弯,却也认真非常。
我轻叹一声,点头:“那便明日启程。”
窗外天光愈盛,雪光映得石墙发亮。而在这旧纸之下,一段尘封十年的迷雾,正缓缓揭开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