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从杀手楼逃出来后,沈妙舟夜里都要点烛才能入眠,此时屋内也燃了一支蜡烛,微微映亮小半张床榻。
沈钊余光一扫,没瞧见有什么男子的日常用物,心情更是松快了许多,懒洋洋笑道:“你阿兄我,刚刚探知了吴知府的下落。”
沈妙舟大约猜到了关窍,惊喜问道:“吴叔是不是离开大同,往京城来了?”
沈钊奇道:“真是我祖宗,这都知道?”
沈妙舟:“我听闻大同这些日子突然开始查验通行令,那八成是听到风声要拦什么人,所以这样猜了猜。”
“原来如此。”沈钊挑了下眉,得意道:“还记得窥探公主府的那个锦衣卫么?我跟着他一路追到了南镇抚使陆烽的头上。今晚陆烽鬼鬼祟祟见了一个黑衣人,嘿,被你阿兄我撞个正着。听他们是在商议后日傍晚于城东五十里外的客栈中劫人的事,还说什么‘姓吴的要留活口’,依我看,必定说的是吴知府!”
沈妙舟杏眸亮了一霎,可转瞬又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卫凛向来谨慎,手下密探的消息有这样容易走漏么?
怎么瞧着,像有点故意引诱的意思。
思量一会儿,还是决定无论如何,先去看看情况再说,她道:“到时候我们跟在他们后头,假如真是吴知府,那就趁乱把他带出来,最好能一并抓住今晚看见的那个黑衣人,问出他效力于何人。”
沈钊打了个响指:“好!”
隔日一大早,与盈霜交待清楚,沈妙舟便出了府,到钗环铺里卸下易容,换上一身劲装,和沈钊一同前往城外客栈。
盯梢的暗卫在钗环铺门外候了许久,仍不见她现身,立时将此间异样回禀到了北镇抚司。
听得线报,长廷小心地看了一眼自家主子。
卫凛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攥着狼毫笔的指节却用力到发白。
许久,他将笔搁到架上,像是终于下了什么决断:“备马,出城。”
沈妙舟二人骑马行了近一个时辰,才寻到城郊那所客栈。此处建得有些简陋,只是一个二层小楼,客房不算多,门前两盏暖黄色的竹篾灯笼在寒风中飘摇不定,可等走进门来,厅堂中倒是一派热闹喧哗。
时近黄昏,城门即将关闭,方圆数十里内只有这么一家客栈,往来的客商若是赶不及进城,便只能在此处暂歇落脚,三三两两聚作一堆,燃起了小火炉,烫酒闲谈划拳,还有人行着粗俗的酒令,现下正到酒酣耳热的时候。
沈妙舟和沈钊寻了一处空位坐下,肩搭白布的伙计笑着迎上前来,“二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哪?”
“打尖。”沈妙舟笑笑,“麻烦小哥给我们上一壶茶水,半斤牛肉。”
“要是有的话,再来一盘烤栗子。”沈钊补充。
“自然是有的。”伙计把抹布搭上肩头,笑问:“二位可是也要进京的?眼下天色不早,今晚恐怕赶不及进城了,是否要在小店留宿一夜?”
沈妙舟不动声色地扫一眼他拇指指腹,笑吟吟道:“不必啦,我们不进城,稍后就要动身去往蓟州。”
“原是这样,请二位稍候,吃食这便送上来。”伙计含笑点点头,拱手退下。
待他走远,沈钊看向沈妙舟,“可是觉得哪里不对?”
沈妙舟低声道:“这伙计是锦衣卫乔装。”
“你见过?”沈钊警惕起来。
“那倒不曾。不过我见他右手拇指指腹侧缘有一条薄茧。”沈妙舟道,“锦衣卫的刀和你们在军中用的不同,他们佩刀的吞口处设有卡扣,以防在御前脱鞘,所以拔刀时需得先用拇指侧缘推开卡扣,时日久了,自然会生出薄茧啦。”
沈钊恍然,一双桃花眼中含了笑,“原来如此。小公子当真聪颖。”
沈妙舟得意地眨了眨眼。
卫凛的右手就是这样,她记得很清楚。
方才点的吃食和茶水很快送了上来,沈钊提过茶壶,斟了两碗茶,低声道:“咱们左前方那桌,还有身后右边那桌,看起来武艺均是不俗,恐怕都是陆烽的人。”
沈妙舟问:“可有你昨晚见到的那人?”
沈钊有些迟疑,“嘶”了一声,“昨晚那人蒙着脸,不过从身形看来,他应当不在这里。”
沈妙舟剥开一颗栗子,放进嘴里,小声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那伙计虽是锦衣卫,但难说是谁的人,待会要小心些,不急着出手。”
沈钊点点头。
天色渐暗,说话间,屋外马蹄声响,又有一行数人掀帘入内。
外围几人簇拥着一个身披狐裘的人向里走来,这几人都穿着短打衣衫,身上也不曾配有刀剑,似乎只是普通的家丁护卫,被拥在中间那人的面容被狐裘出锋遮住大半,看不清相貌,隐隐瞧得出蓄着长须,应当是个文人老爷。
一个护卫扬声道:“店家,来一桌好菜!”
在他们走进大堂的刹那,沈妙舟直觉空气有一瞬的凝滞,身上的寒毛一根一根地竖了起来。
沈钊默契地与她对视一眼,目光中有警示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