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舟心里头忽然闷得难受,一时间,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如果是问萧旭讨要来的那也罢了,权当是替萧旭赎罪。可若是他真有这样的灵药,一连给她用了两回,更救回了她爹爹,所费价值必然不菲。
只是……就算承他这样一个恩情,又该怎么算呀?他们都已经桥归桥,路归路。
如今她和萧旭父子间结的是死仇,遗诏的事摊开在明面上,萧旭父子早晚要设法除掉她一家,唯一的破局希望,就是借着遗诏的名头,寻机拥立祁王舅舅。
总归她和卫凛是要为敌的。
这样想着,就像是吞下了一颗裹着细针的饴糖,微甜过后,刺得心里丝丝发疼。
沈妙舟暗暗呼出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酸涩,扶着沈镜湖躺下,含糊道:“爹爹先别想啦,等咱们日后回了京城,您去寻清阳子道长细细辩症,不就都知道了么?”
沈镜湖觉得有理,点点头,也不再多思,歇了下去。
翌日清早,柳七带了几个人按照沈妙舟的吩咐,去打探城门一带是否有人埋伏,以及守卫的盘查情况。
一番查看下来,倒是有些出人意料,不知怎的回事,竟未曾发现宁王府有任何异动。
听到回报,沈妙舟决定不再多耽搁,尽快动身。
她在马车里厚厚地铺上了几层褥毯,直将车垫得十分稳当,这才仔细安置好沈镜湖,随后又给沈钊和柳七做了乔装,把事先准备好的几张空白路引分发下去,众人兵分几路,趁着夜色离开了大同,往祁王的封地庆阳而去。
……
卫凛伤势沉重,半途又发起了高热,昏迷中谵语连连,一直到三日后才渐渐醒转。
刘仁急三火四地把师弟拖来,两个人反复给他诊了好几次脉,直到断定他的脉象虽虚浮无力,却有渐稳之象,这才稍稍放下点心,知道他这条命大抵算是保住了。
又守了半天,见卫凛意识已差不多完全清醒过来,刘仁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不住,絮叨起来:“我说卫大人,就当老夫今日倚老卖老了,只求您能不能爱惜着点自己的身子?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呢?你这样,少将军也不安心哪。”
卫凛薄唇紧抿,没有作声,神色辨不清喜怒。
刘仁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见他脸色惨白,嘴唇皲裂,短短几日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又无可奈何,干叹了一口气,领着师弟去外间写方子抓药。
熬好了药,长廷端着送进屋内。
卫凛抬眸见他进来,顿了顿,咳嗽道:“你可知错?”
长廷闻言放下药碗,直接跪了下去,垂头自责道:“属下知错。”
“何错?”
长廷眼眶微红,懊悔不已:“都怪我沉不住气,急着扔了两枚飞镖出去,否则主子也不会伤成这……”
“你错不在此。”卫凛忽然出声打断。
长廷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卫凛脸色苍白,垂眸看着他,沉声问:“谁给你的胆子,对她动手的?”
长廷愣怔一瞬,霎时起了一身冷汗,卫凛的声音虽然疲惫低哑,却仍让他心头一个哆嗦,不由急忙低头认错:“属下知错,请主子责罚!”
“去找玄午,按规矩,从重领罚。”
长廷抿了抿唇,应道:“是。”
卫凛低咳了两声,嗓音透着虚弱,“我自是清楚,那日你是为了护着我,情急之下关心则乱。”
停顿片刻,他继续道:“但她和旁人不同,我要你记住,无论何时,不可伤她半分。日后,便是我死在她手上,你们也不得寻她半点麻烦,明白了么?”
长廷惶然抬头,“主子……”
卫凛垂眼看着他,眸光幽沉,“你可还拿我当主子?”
“自然!”长廷急急回话,“自打主子把我从杀手楼里带出来,不论是生是死,长廷的这条命就是您的了!”
卫凛忽而轻哂了一声,“我要你的命作甚?你也不必再认我作主子。”
“主……”长廷大急,张口想要分辩,却被卫凛淡声打断,“往后,只当我是你兄长罢。”
长廷愕然,反应过来后,眼圈霎时一红。
卫凛看向他,沉默片刻,缓缓道:“长廷,你跟了我这许多年,名为主仆,但实与手足无异。我的心思,你应当比旁人更明白几分。倘若日后再遇……你们护着她,便是护着我。”
长廷再也忍不住,哽咽着重重点了个头:“是!主子的话,我都记下了!”
卫凛轻扯了下唇角,抬手勾了下他的后脑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