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踱步,围绕着谢逢野缓缓走了半圈,每一步都稳健而有力,仿佛在丈量着兄弟之间的距离。
每走一步,便问一句。
“你敢说,战中成意上仙有难你见了不心焦?”
“你敢讲,张玉庄亲至幽都你没有对他恨之入骨?”
“还是你要说,听我这个做兄长的殒命在外,没有过半分怒意?”
最后,他停在谢逢野面前,双手负于身后是,挺直腰背,整个人散发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你认为三界有劫,无非是人界众生受了苦,大不了去你幽都走一遍过场。”
“缘和,你只见了众生苦。”
“你眼中的众生,只是‘他们’,是没有重量的灵魂,是生死簿上寥寥数笔,是生死无关的‘他们’。”
青岁说罢,微微叹了口气,目光中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你可知,这‘劫’之一字的重量。”
字字诛心。
燥意滚烫,谢逢野指尖轻颤:“见面就要说教?”
青岁看着他,但笑不语。
“还要我如何,要么我干脆把你口中的众生供起来吧。”谢逢野好笑道,“我们之所以存在,难道不就是为了拨乱反正?我要有那么多心思去认真感受每个生者的悲欢喜乐,干脆这冥王换位能者便是。”
青岁微微愣住,随即又笑:“这便是在说气话了。”
“你不就是想说,那些众生,那些所谓的亡者,身前也有至亲,也有家人。”谢逢野眸中燃起怒意,“喜其所乐,哀其所悲。你该比谁都清楚,那不过就是一段缘法,缘散便各奔东西。”
面对如此怒意,青岁笑意不减。
“谁不晓得你冥王殿执迷于一段情劫闹了个天翻地覆,你所谓的‘缘散各奔东西’原是不用套在自己身上的东西。”
谢逢野语噎。
“缘和。”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既说拨乱反正,那这‘乱’从何而来?这‘正’又该如何定义?”
谢逢野回答不上来,怒意稍稍平息。
青岁继续说道:“缘散,各奔东西。这也没错,但正是这无数的缘法交织在一起,才构成了我们所守护的三界。”
“得了吧。”谢逢野扭过头,“我不是你,没有那么宏远的抱负。”
青岁沉默片刻,然后低声说:“谢缘和,你错了,你一直就没对过,所以才造成今日之境地。”
“我错了?”谢逢野艰难地理解了一遍这三个字,猛地看向青岁,此话过于震惊,叫他一时之间没能盖住眼底的受伤。
他瞬时暴躁起来:“你脑子是落在哪了?”
“我脑子没问题。”青岁淡淡地说,“有问题的一直是你。”
谢逢野踉跄后退几步,双手抱头,满面迷茫和痛苦。
“你在说什么啊。”他声音颤抖,近乎嘶吼地说,“你是在说我一直都错了吗?”
“我一直护着幽都,我以为我做得很好,结果呢,老怪物死了,就算当年旧仇重新铺在我面前,我也无力抗衡,你知道我有多恨吗?”
他喃喃自语,把之前遮盖住的伤痛都抖搂出来,一字一字讲给青岁听。
随即,谢逢野猛地抬头,眸中火花正盛:“那你告诉我!面对那些生死抉择我该怎么做!”
他声音逐渐提高,近乎歇斯底里:“你又凭什么现在来指责我!事情发生时你在哪!你又做了什么!你知道我是何等绝望吗!”
说着,谢逢野膝盖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他用手撑住身体,肩膀微微颤抖,似乎在努力压制着什么。
他垂着脑袋,像只迷茫的小兽,连嗓子都哑了:“我知道我比不上你,青岁,可我真的都尽力了,桩桩件件,我真的尽力了……”
说着说着,竟是抽噎起来。
青岁垂眸看着无措的弟弟,笑意渐渐消失,他缓缓抬起手,想要去摸摸弟弟的脑袋,却又在半空停住,最终放下。
昔日金云霞光之中,即将被送往昆仑虚的小龙亦是这般。
“为什么我非要做这个冥王,你非要当那个天帝。”
彼时青岁也想抬手安慰,一如今时这般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