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探子,窃贼。
池下那人不做回应,这次张玉庄更为警惕且大声地又唤了他一遍。
“百步之外就有侍卫,既被发现,你跑不了。”
“还不出来吗?”
话音才落,那几片荷叶晃得更厉害了些,呼吸声也愈发明显。
他见状,只当这人铁了心装傻,正要叫侍卫过来,自己也搜索着从哪下水抓人比较方便。
“等一下!”
那人影就灵活不已地从荷叶下窜了出来,水珠四溅,惊起几只蜻蜓惊慌失措地划出几道轨迹。
荷叶被他吓得乱晃,水珠断断歇歇地砸来砸去,撞得不知东南西北。
那人衣衫都湿透了,四处沾着淤泥,怀里紧紧抱着几截莲藕。
他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荷塘里。
一点道理都不讲。
整个夏日因为他这么横冲直闯,竟然绿浓红重起来。
张玉庄心跳漏了好几拍,宫墙之中,隔这几步夏塘,面对面说出这个名字居然让他感觉不大真切。
“宁恙?”
相比于自己的难以置信,宁恙则是嬉皮笑脸。
他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淤泥,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笑着:“别这么死脑筋嘛,师兄。”
几道水痕夹着泥沙挂在他脸侧,更显他白,这人就咧嘴笑,仰着头先给自己解释。
“我本来打算要走的,听有人过来这才钻水底下,谁知你半天没走,我总得换气不是?”
宁恙笑得没心没肺:“你看,我一听是你的声音就什么都不怕了。”
张玉庄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不受控制地就想往前,他要下去池塘,他要看看是不是做梦。
他觉得自己癔症已经无药可救。
宁恙看他大有准备直接跳下来的架势,只当他怒极要下来收拾自己,连忙摆手相劝。
“你别过来!我,我身上脏。”
“我……我告诉你啊,你要现在收拾我,我就抹你一身泥信不信?”
张玉庄扶着栏杆的手掌不自觉地用力,眼眶泛起热气。
以至于他都来不及想宁恙入宫是否因为某种阴谋,心脉沸腾发烫,他只问出口一句:“你怎么在这?”
“摘藕啊。”宁恙搓了搓自己怀里的莲藕,一本正经道,“这会的藕最甜,再不摘就晚了。”
心虚作祟,他转着眼想要扯开话题,又忍不住把视线放张玉庄身上打量起来。
“哎?你这裤子不合身啊。”宁恙往前抻了抻头,确认了一遍,疑惑道,“你那皇帝爹不给你做新衣裳吗?”
可惜他太过专注于裤脚,没看见那人眼睛红得一塌糊涂。
话也不说,就留个背影快步离开。
留宁恙自个儿在水中抱着藕站了许久,最后才磨磨唧唧地往岸边淌过去,嘴里还一直嘟囔。
“那么久没见,都不知道拉一把。”
“待皇宫待得人都傻了。”
*
看着那道走三步甩两下脚的背影,现境之中一片无言。
“你这。”土生皱着眉思索半天,才形容道,“你这是真爱吃啊。”
此时的宁恙丝毫看不出往昔之中的活泼,听了这评价,也是笑了。
但笑得轻飘飘,那双明亮的眼蒙上一层水雾,比起当年的张扬灿烂,如今他整个人的姿态都柔软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