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长,彼此眼熟起来,多讲几句话,互相也算称得上朋友。
后来有段光景里,月舟没再那么频繁往人间去,张玉庄问了一嘴,对方却笑眯眯地神秘道:“最近寻到个好玩人物,就司家那小子。”
闻言,张玉庄也只是笑笑,转头向人间去。
无数次。
他无数次来到这棵桃树之前。
宁恙残魂一如当年,不起半分波澜。
张玉庄坚信自己定能寻回宁恙,将这份执念一剖两半,一面是因为天大地大,只要还有残魂,定能寻到办法,将宁恙带回来。
另一面,他始终记得自己当年看到的。
那时的他,尚未习惯人仙之分,只记得万分悲痛之下,被提上了仙城。
宁恙之死诅咒一般日夜萦绕心头,终于把他逼到尽头。
他以仙人身份重回皇宫,无论如何也要杀了皇后。
张玉庄使了自己知道的,最恶毒的秘术,甚至不惜用无尽渊里那些无名浓烟来围出一间密室,只为对付皇后。
那妖怪已死,如今要为悲剧负责的,只剩下了皇后和他张玉庄。
命运已然将他投进长生囚牢,折磨无尽。
皇后总得为做错的事情付出代价。
却连他都说不清,是出于对皇后的恨,还是出于对自己为人失败至极的恨。
他就那样做了,面对这个女人临死的叫骂,张玉庄心中没起半点涟漪。
时隔多年,他依然能记起当时的心情。
是一潭死水,淹没他所有理智和善念,仿佛杀人的不是他,而是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他冷眼瞧着皇后痛苦而死,却只觉得心中早已荒芜一片,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
可他独独记得那一天,因为在那个暗室里,他又见到了那几个人。
张玉庄确信,回顾过去,他这潦倒阴寒的人生里,曾短暂地见过他们,他们总是这样凭空出现,不声不响。
起初,张玉庄甚至把他们当做是仙人。
直到他们再一次,出现在这个密室里。
眼睁睁看着张玉庄把皇后杀了。
张玉庄确定他们不会在如之前那般消失,这个念头才出来,他只觉得身体中有什么隐秘甚至不堪的情绪沸腾起来。
因为他再清楚不过地看到了他们面上的恨意。
恨意赤裸坦诚。
张玉庄明锐地觉得似乎有什么瞧不见的思想将他们紧紧缠绕在一处,他凝视着这几个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好似这是一场注定的相遇,可他说不上来这场对峙中间,隔着什么。
张玉庄意识到,这些人似乎对他很是了解,但只了解了他命中的一些片段,如同画卷被割裂撕碎,叫他们寻去点零星色彩。
他们不知道张玉庄为何要杀皇后。
他们不晓得张玉庄当时已登临仙城。
他们恨他,却不完全了解他。
他不认识他们,又心生莫名亲近。
他们言行不像王朝中人,更不想仙城仙人。
那个玄袍男子尤其引人注目,他说话的方式独特且有趣,既不像张玉庄所熟知的王朝臣子,也不似仙城中的仙君。
他说话爱笑,带有一种奇特的幽默感,仿佛在讲一个只有他自己才懂的笑话。
这样的说话方式令张玉庄困惑,他从未见过如此大胆而不拘一格的人,即便玄袍男子立马察觉到密室里布下了无尽崖的浓雾。
他依旧无所畏惧,杀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