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排的长板巨盾竖起,连结成墙。他错身站在第二排,来不及仔细看敌人的武装,就像平时操练的那样,将手中长矛架于盾间缝隙,矛杆朝地,斜指向已接进到四十步的西凉骑兵。
密密麻麻的羽箭如蝗群袭来,他当即矮身低头,手中长矛却不动分毫。
间行的刀盾手们斜举圆盾防御,箭矢打在盾上,噼里啪啦一片。仍有不幸中箭的,闷哼一声,绝不大喊大叫。
捱过一轮齐射,圆盾放下,□□手就位,射出一阵箭雨反击。
步弓的射程超过骑弓,然而西凉骑兵已经打马后撤,宣军的羽箭只将将够到他们的影子。
几轮战斗下来,战损便显出差距。
将领心中焦急。敌军的人数与他们的估计差不多,五千对五千,但在这样的地形对上,优势就在敌军,他们只能被动挨打。
然而他们先前不能不追击,眼下这一仗也不能不打。
只有尽可能拖延时间,等待韩将军的援军到来。他们昨日已商议好,为避免先行人马被西凉军回头包夹歼击,剩下的人马也会陆续跟进。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西凉人同样有如此想法。
两方将领都高度关注战况,随时下令调整阵势;交战之中的军士们更是全神贯注,怕稍一分神便要负伤殒命。
军乐伴旗风,兵戈佐铁蹄,厮杀如波,冲遏行云。
贺今行在两三里外便听到了厮杀之声,随营的苍鹰早已嗅到血腥之气,掠向战场。
他们没走胡杨庄,从净州直上大遂滩,没曾想竟在这里撞上了激战。
队伍减速,桑纯却没停,追着苍鹰过去。
“小休。”贺今行举臂做了个手势。
大家纷纷跳下马,没卸弓刀,只是活动起手脚,稍微吃点东西喝点水。
一刻之后,桑纯回来汇报:“西凉人和仙慈关的兵,各有四五千人吧,打得挺焦灼的。战场分成两片,都没法靠太近,不知道有没有上回那个西凉人。”
他有些懊恼,但仍然仔细复述了战场局势,甚至在沙土地上划了几笔。
神仙营的青年们还没有见过这样大的场面,却都听得跃跃欲试,星央说:“我们随时可以参战。”
贺今行沉吟片刻:“我们人少,正面插入不划算,也起不到太大作用。绕到西凉人后面去,想办法迫使正面战场的骑兵回援,好减轻我们这边的步兵压力。”
这一片戈壁原上有许多连绵起伏的小山包,因接近业余山脚下,绿植间生。
虽不知西凉人的兵力分布情况,但如果从左翼迂回,万一撞上赶来支援的西凉骑兵,那就不大妙了。
稳妥起见,他带着大家调头右转,在一个个小山包的掩护下绕向战场北面。
同一时间,一名自胡杨庄全速赶来的西凉骑兵先行抵达,将西南面的消息传达给指挥战场的将领。
此时已交战大半个时辰,他结合消息,命旗兵传令,要求正面加快游射,一旦将宣军步兵的箭矢消耗光,就尽快冲散其阵型,再行歼灭。
军令一下,西凉骑兵更加拼命,压缩轮换频次,加大了齐射力度。
骑弓轻便,速度快,游射又不需要瞄准,对骑兵的影响并不大,只是增加了马匹的疲累。但他们备用的马匹多,一批不能战斗换一批就是。
相应地,被围的宣军步兵立刻感觉到压力倍增。铺天盖地的羽箭犹如源源不绝的暴雨,从前方和左右袭来,无孔不入。
贺长期眼疾手快逮住一支从巨盾缝隙中射进来的箭矢,箭身上带着的旋转令他手掌麻痹了一瞬。
他发现西凉人将锥形箭换成了棱箭。后者的箭簇上带有一圈倒刺和血槽,被射中后不能拔出,否则它会将它勾住的血肉一起绞碎,留下一个巨大的血洞。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若是被射中,哪怕没中要害,作战能力也将被大大削弱。
然而他们不能移动,一动阵型就散。若是没了阵型,他们面对的就不止是箭雨,还有骑兵毁灭性的冲击与收割。
只能扛,硬扛。
□□手几乎没有再露头的机会,只能在圆盾的掩护下进行无瞄准抛射。
两方箭阵你来我往,片刻不歇。就连闻腥而来的苍鹰也不得不拉远距离,在高空盘旋,不敢接近。
贺长期看到许多西凉骑兵跌落马背,然而身后亦响起同袍此起彼伏的痛呼,以及人员不停地跑动换位。
他听得头皮发麻,却不能回头去看,只能死死地盯着前方的敌人,防备不知何时射来的冷箭。
这是一场对他们来说漫长无比的较量,但没能扛到西凉人的棱箭射光,己方□□手就射空了箭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