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杨语咸,“杨先生,你可知晓崔连壁家在何处?或者盛环颂也行。”
杨语咸即道:“我晓得,他两家离得不远,在一条巷子里。”
今行说:“好,你去找崔连壁,让他进宫救驾。”
杨语咸:“真这么说?”
今行:“涉及国祚延绵,他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相,岂有置身事外之理?”
杨语咸明白了,一拱手,也快步而去。
剩下一个贺冬问:“那我呢?”
“冬叔先跟我一起,去应天门。”今行起身道。
他没有用宫中派下来的人,召齐剩下的三个护卫,留一个接应消息,带另两个跟在身边。而后带上那把弓,再带上一柄剑,牵马套车,前往应天门。
夜深露重,巍峨的皇城像是蒙上了一层霭气。
晋阳身披银甲,带着两名副将,走过应天门、端门、午门……
每一重宫门似乎都长一个模样,她年少时为了走出去,对她的父皇、母妃和兄长一再妥协,付出了所有她能够割舍的东西。
如今,她再次回到这里,宫城依旧,她也如从前一无所有。
两名随行将官留在了抱朴殿大门外,晋阳在顺喜的引领下,穿过昏黑的前殿,刚进入后殿道场,就被耀眼的光芒刺了下眼睛。
她抬手在眼前挡了一下,适应过后,才看清道场里放置了一圈又一圈的蜡烛,起码有数百支,全都在熠熠燃烧。
明德帝盘坐在火光中心的蒲团上,目视她小心翼翼地走在蜡烛之间,寻了块稍微宽敞一点的地方,俯身跪地行礼。
皇帝没有叫她起身,面无表情、视线却充满怀疑地审视她:“晋阳,你为何如此急切,不肯按照朕安排的时间回来。”
晋阳回答:“因为我想来求陛下恩典,若是陛下不同意,在母后丧时之前,我还可以多跪几个时辰。”
明德帝似乎很好奇:“哦?你想求什么恩典?”
晋阳再次叩首,“求陛下恩准,让我为我的夫君、罪臣秦广仪收尸。”
“朕不准。”明德帝径直回绝,面无表情地说:“此逆贼胆大包天,妄图行刺于朕,弑君谋逆,该诛九族。”
晋阳猛地抬起上半身,“陛下——”
明德帝打断她:“晋阳!秦贼是你的夫君不假,但在这层身份之前,你首先是大宣的长公主,北方军的统帅。”
晋阳:“只是因为这层身份吗?”
明德帝:“如若没有这层身份,你也该一并论罪,斩首鞭尸。你别得寸进尺。”
“我得寸进尺?”晋阳冷肃的面孔上浮现出一抹惊异,随即感到好笑、失望,甚至有一丝疑惑不解。
“父皇在时,我和乐阳为你和母后做了多事、说过多少好话?陛下您忘了吧?我最初不想成家,是你们要我在兵权和自由里选。我接受了你们安排的人,你又逼反他,将所有罪名全扣他头上,甚至不容许我给他收尸。你保全了你自己的声名,没有让祖孙成仇、舅甥相残的事实流传于四海。那我的声名呢?我的人生在你们眼里、心里,到底算什么?”
明德帝也嗤笑道:“朕登基以来,对你的纵容与优待还不够多?好啊,我看你和你那外甥一样,是养不熟的狼啊。”
“顺喜!”他扬声唤自己的大太监进来,要把眼前这个打扰他修行的女人轰出去。
前殿却没有那老太监的应声,他又叫了两声,“顺喜!顺喜!”
一阵脚步声传来,常谨躬着身掀帘出现,“陛下,傅二小姐来了。”
明德帝一句“怎么是你”卡在喉咙口,看着端坐在轮椅上被推进来的女子,疑惑道:“朕不记得何时有宣你进宫。”
“陛下确实没有宣召我,所以我自己替您宣了。”傅景书看着满地的蜡烛,说:“灭了。”
“是。”常谨连忙找了把扇子,一扇扫灭一片。
“住手!贱婢岂敢!”明德帝伸手喝道,再维持不住打坐的身形,起身高喊:“来人!”来人!”
许是甫一动作太猛,他一边头颅骤然剧痛,令他惨叫了一声。
常谨一边吹蜡烛一边说:“陛下您省省力气别叫了吧啊,这殿里除了咱们几个,也没别的人了。您喊再大声也没用。”
明德帝抱着头咬牙道:“顺喜呢?”
常谨笑说:“外头躺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