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她遇到水贼翻船失踪的消息已经传到了王羡的耳朵里,他得知此事后当即便去信质问王道容是否参与其中。
看这墨痕干湿痕迹,推测日期,大概已经是数日之前的事了。
慕朝游不知道王道容是如何向王羡解释的。
想想或许也是抵死不承认,咬定她运道不好。这个时代的人命太脆弱,高门士族上路如猪羊般被劫杀的都不知凡几,天灾人祸任意一项都能轻易夺走人的性命。
慕朝游一时间百感交集,看了一眼,便强令自己不要再看,也不要再想。到此为止了。或许让王羡继续误会她已经殒命对他会更好。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足音,侍婢的嗓音远远隔着槅门传来,“郎君。”
情知是王道容归家,慕朝游定了定心神,迅速将桌面及时复原,抄起一本志怪小说装作看得入神。
王道容入了书斋,扬唇说,“朝游。容回来了。”
慕朝游不冷不热地抬起眼,丢了手中的书。
最近王道容似乎爱上了这种扮家家酒,饰演归家丈夫的角色,每回下值都要说一声,“我回来了”。
因为是去官署,他今日乌发高冠,修眉细眼。慕朝游没有回复,王道容也不在意,他自得其乐,举步入内,四下顾盼,又拾起地上散落的书卷,温言问:“看得什么书?”
略扫了一眼封皮,“嗯……《黄阳子记》?我幼时也爱看这个,家中还有一本珍藏,你若喜欢,我下次带回来。”
慕朝游冷眼看着他。这一个小细节便能看出来王道容对她的掌控欲有多强。连她平日里看的书他都不放心,需得亲自过目。
这人近来装模作样的本事愈发炉火纯青,素来喜欢以温润隽永的表象,包裹阴暗污浊的内心,一字一句的温柔小意、嘘寒问暖,是淬了蜜的毒刀。他就像一只趴在角落里结网的蜘蛛,张机设阱,诱人于伏内。
慕朝游:“随便看看,谈不上喜欢。毕竟每天被关在家里,也就只有这点消遣。”
王道容装作没有听出她的弦外之音,竟笑着附和说:“倒是容失虑了。朝游可有什么喜欢的书籍?容为你找来?”
慕朝游:“山川地理,我想看山川地理志。”
王道容瞥她一眼。
慕朝游毫不怯懦,坦坦荡荡与他对视。
隔了一会儿,王道容这才柔和了下来:“好。都依你。”
“我桌上倒是有一副地图。你若喜欢,我教你如何?”他自然而然地走上前来抱着她在案几前坐下。
慕朝游犹豫了一会儿,没有挣开。
王道容便轻轻将图卷展开,温言为她讲解图卷上的山川地形。
他嗓音玉润冰清,娓娓道来,慕朝游一时间也不由听得入了神。
王道容怀抱着她,容色极为优容轻盈,她觑着他连日以来心情都不错,忍不住试探开口,“我听闻这段时日陛下与大将军矛盾愈发激烈了,大将军当真会南下吗?”
王道容偏头想了想,伸出雪白的指尖指了指图卷,“不远了。谯王镇守湘州,不久前陛下以杨玄为镇北将军,驻守淮阴。以蒋谧之为征西将军,驻守合肥。名义上实为讨伐胡人,实则是为了提前部属抵御大将军。”
王道容又将地图上的“濡须口”指给她看,“此处是进入长江的兵家必争之地,倘若大将军发兵,蒋谧之即可从合肥南下扼守大将军去往建康的咽喉。”
慕朝游瞥了一眼地图上那几处,“这三处正可对大将军形成封锁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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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道容微微颔首,欣慰说:“不错。朝游当真灵秀聪慧。”
“为何愿意教我这些?”慕朝游不解。她还以为王道容会更喜欢她安心当个承宠花瓶。
王道容细细摩挲她的腰背,淡淡道:“你日后是要做我的妻子的。”
“不是妾?”她语气有几分讥讽。
王道容心平气和地执起她的手,并未被她言辞所激,“我知晓你心中有怨。容早已幡然醒悟,今生今世,我只娶你一人,生时并肩,死时同寝。若不能遂愿,容宁可终生不娶。”
他拉着她的手摩挲心口:“千错万错,错在容身,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慕朝游没吭声,如果搁在以前,王道容这样的人愿意做出这么大的牺牲让步,她恐怕早已忐忑不安,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可如今,她心里竟然没一点波澜。
慕朝游顿了一会儿,才说,“你知道,我们之间的矛盾从不仅仅与并嫡双娶。”
王道容颔首:“我知道。”
慕朝游又道:“想要将功折罪还是放我走比较现实。”
王道容默了默,“朝游。你知道,唯独这件事我不能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