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容:“哭闹着要来见你,我没让她入内。”
慕朝游心中挣扎了片刻,“若我有个好歹——阿砥也是你的女儿,你能否帮我照顾好她?”
她以为就这几日相处来看,王道容那么喜欢阿砥,应不会不答应她这个要求。
孰料,王道容静息了一寸,似乎思忖,半晌,才道:“不行。”
慕朝游像被人敲了一闷棍,愣在原地:“你?!”
王道容五指作梳,轻轻篦着她蓬乱干枯的发:“你若死,容也不会独活。”
慕朝游错愕:“我不要你殉情,我只要你能保阿砥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王道容不改其色:“朝游。我说过,我若死,你需为我陪葬,但你若死,我也不会独活于世。”
这深情宣言,慕朝游非但没感动,反而觉得荒谬,“那阿砥呢?她也是你的女儿,父母双亡,她要如何自处?”
王道容缓缓转动黝黑的眼珠,他动作很慢,有种非人的古怪。
他心平气地开口:“朝游,你应当知晓,这世上我最爱的人是谁,也该知晓,我为何爱阿砥。”
“容爱阿砥只因我爱你。”王道容指腹轻搓着她苍白的面颊,淡淡说,“在这世上,容唯一在乎的人只有你,便是阿砥也越不过你去。”
“你若担心阿砥的安危,王家应不至于缺她一片瓦,一口饭。父亲也能照顾好她。”
可这哪能相提并论?!慕朝游几乎急了眼。
父母都死尽了,这让阿砥如何能够接受消化这样残酷的现实!
但王道容固执己见,不改口风。慕朝游对上他清明如雪,冷静残酷的眼,电光火石之间,福至心灵。
他是认真的,也是故意的。
故意用阿砥来威胁她,胁迫她振作精神。
多残酷的人啊。
王道容说到做到,第二日便命人提前打造了一口可供两人同寝的棺材。
慕砥这些天里病情本已经大好,却又因忧心慕朝游,又一病不起。每日,王道容从慕朝游屋里出来,便换件新衣,洗手洗脸,又细细熏了药,这才敢进屋照顾女儿。两头奔波下来,几天都没怎合过眼。
慕砥想看慕朝游,王道容不允。
慕砥忍不住哭了出来,“阿父,我好想阿母,我害怕,阿母与我相依为命多年,我只远远地看一眼,就一眼好吗?”
可不论她如何哀求,昔日她以为的那个温和清雅的阿父,如今却显得格外铁石心,说不允就是不允。
慕砥肠子都快哭断了,王道容于心不忍,叹了口气,蹲下身与她视线平齐,轻轻替她揩去眼角泪水,“你阿母最担心你的安危,若不慎过了病气给你,你叫她如何安心养病呢?”
慕砥愣住。
王道容道:“你又如何忍心叫你阿母日日为你辗转反侧。”
觉察到自己语气稍重了些,王道容柔和了语气,“有阿父和陶仙翁照顾你母亲,你难道还不放心吗?”
对王道容而言,慕朝游与慕砥地位虽仍有轻重大小之分,但并不代表他不疼爱这个女儿。在他眼里,这世间不过两人而已。
王道容颇费了一番心思,才勉强说服了慕砥。女孩子含着眼泪,认认真真趴在桌上,一口气写了好长一封信,王道容看了收起来,带给了慕朝游。
信里也没写什么旁的,都是女孩子对母亲的担忧和思念。慕朝游看得心里难受,忍不住问,“阿砥怎么样了?”
王道容柔声:“我刚哄她睡下。寻常风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仍是想你。”
慕朝游攥紧信纸:“那一日三餐呢?”
王道容不假思索,问答如流,显见对这个女儿也极为上心,“这些天吃得少了,许是担心你,不过我吩咐人多做了些鱼肉蛋精心荣养着。她若真没胃口,非逼着她吃也难受。”
慕朝游松了口气,无意间抬眸瞥见王道容容色略显苍白疲倦,眼下都熬出了淡青色的黑眼圈。
王道容似有所觉,眼睫一动,敏锐地捕捉到她的视线,摇摇头说,“我没事。”
慕朝游紧攥着那张薄薄的信纸,没吭声。
她并非真的铁石心肠之辈。
她病中的这段时日,王道容不顾自身安危,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替她端水端药,毫无怨言。
她最严重的那段时日喝一半吐一半,都吐在了他身上,他面色如常为她清理,从未有过芥蒂。若算上这一次,他又救了她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