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朝游这一病,王道容已在武康耽搁了过久。因他在三吴一带领兵拒战有功,南廷奉赏下来,诏令他督护三吴、宣城一带诸军事。
待到她母女二人彻底痊愈,王道容便领了妻女向陶仙翁道谢辞行,一行人终于又踏上了北上的道路。
这一路上的舟车劳顿自不必提,一家人好不容易到了一地安顿下来,王道容又接了战令,要他领兵出征。一家三口好不容易团聚,竟又是聚少离多。
慕朝游倒是不在乎能不能与王道容团圆,他不在她身边她还自在一些。
这段时日相处下来,慕朝游也隐约觉察出王道容远没有他表现出的那般风光,大将军之乱令琅琊王氏元气大伤,丧失军事实力,再也无力掌控南廷政治格局,皇权与其他门阀士族的打压也使王道容在南廷行事掣肘颇多,东阳郡偏僻,何展叛乱初期,王道容其实并未有多少表现的机会。
直到吴国,吴兴等地在叛军的进攻下节节溃败,王道容这才等到了施展空间,他自然不会放过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如今的会稽内史正为王道容族叔,更代理都督职。
这几个月来他配合会稽内史、各郡郡守,四处转战平叛,收拢义军,发展自己的势力,又有阴兵助阵,竟也帮着南廷稳定住了身为战略大后方的东方战场。
夜半,慕朝游刚哄了阿砥入睡,正要熄灯,无意瞥见一道颀长秀淡的身影在门外徘徊不前。
她微一怔,也没开口,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那道身影默默伫立了有一炷香的功夫,这才有些恋恋不舍地转身走开了。
慕朝游翻身下了榻,赶在那人影离开之前,拉开了槅门,“怎么不进来?”
月色下,王道容眉淡唇淡,唯独一身白衣浸染了战场上的血色。
乍见她,王道容微一怔,“身有血污,恐吓着阿砥。”
“阿砥睡了么?”王道容又问。
慕朝游:“刚睡下。”
王道容颔首:“夜深露重,朝游你也勿要在屋外多停留,仔细风寒。”
王道容这么识趣,慕朝游反倒有些犹豫了。这几个月,王道容每每出征回来,总会洗干净身上的血渍,换上一身干爽的白衣后,再来见她与阿砥。有时,战事太忙,暂赶不回来,也会尽量多搜罗些当地特色带回来送给她二人。
她既然已经决心试着跟王道容做一对寻常父母,总晾着他也不是个事。
慕朝游犹豫了片刻,“你吃饭了没?”
王道容又一怔:“暂未。”
慕朝游想了想,先吩咐下人们打了热水,自己则回厨房给他下了一碗面,“你先洗澡,洗完再吃。”
面很快下好了。慕朝游左等右等却始终没等到王道容出现。
走到浴室一看,王道容双眸轻阖,呼吸平稳清浅,竟不知何时靠着浴桶累得睡着了。
他睡眠极浅,一听到慕朝游的脚步,蓦地睁开一双乌黑的眼,“朝游?”
看他累得倒头就睡的模样,慕朝游哪里还有什么多余的话讲,“面煮好了,我端过来,你就在这儿吃吧。”
王道容没吭声。
他静瞧着她,眼底掠过一点清浅的疑惑。
慕朝游:“?”
下一刻,王道容倏地伸出水淋淋的手,拉住她的手,喃喃自语说:“容是在做梦么?”
没等慕朝游开口,王道容便如水鬼一般,垂着眼睫轻轻抚摸她脸颊,“若非做梦,怎见朝游如此体贴絮语?”
慕朝游十分无语地掐了他一把,“那现在呢?现在还觉得是在做梦吗?”
身上传来的细微疼痛,令王道容蓦地回过神来,他并不傻,这些天里多多少少,也觉察出了慕朝游对他的态度转变,但战事频仍,他也实在分身乏术,无暇深究。
亦或者说,不敢细究,只怕又是自己自作多情,又是一场空欢喜。
慕朝游抽回手,冷静提醒,“厨房的面要坨了,你不饿么?”
王道容想了想:“刚回来的时候有一些。”
“但现在,饿过头,便也不怎么觉饿了。比起这个,容倒是有另一个不情之请。”
慕朝游耐着性子问,“什么?”
下一秒,王道容破水而出,欺身而上,捉住她双臂,将她一个打横抱起。
他恍若少年般紧实清瘦的肌肤在月色下熠熠生辉,对上她的视线,王道容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鸡鸣五更,天边泛起鱼肚白,王道容这才堪堪吃了个八分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