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初春。
黑云漫天重重的压过头顶,朝西的偏房窗牖本就不够明快,这亮光一被遮住屋里就更显沉闷了几分。
乌衣巷深处的一座三进院子大门紧闭。
内院里只有一个穿着素色交领襦裙的小丫鬟正在给游廊下的兰花浇着水,春兰盛开吐蕊,嫩白的花瓣上还滴着水珠。
春日的晌午热气涌出,乌云盖顶闷的要命,湿热的叫人透不过气来。
西边的小院里,穿着一身月白衣衫儿的姑娘执笔端坐在书案前,细密的汗珠随着她抬头的动作被风滴落,晕开了纸上还未干透的墨痕。
林映安看了眼窗边开始摇摆的几株海棠,干脆挺了挺脊背,放下手中的毛笔揉了揉酸胀的手臂。
坐在门口打络子的小丫鬟听见屋里的动静,收起手边的针线笸箩,提起裙摆轻声进了卧房。
手脚麻利的关了半扇窗牖,点上香炉里的檀香,掌上灯后替她拭去额头上的汗珠。
林映安阖眼,嗅了嗅空气中檀香独有的清凝气味,舒缓了眉间的不适后,回头望向身后正给她揉捏着肩膀的丫鬟,“这风起的邪。”
丫鬟伸手探了探窗边,“风刮一刮倒不显闷得慌了,倒春寒的夜里凉,这风少不得还要再刮几场,回头婢子找人把这窗缝再多贴几张麻纸补牢些。”
眼见风大,刚还在院外浇花的丫鬟此时又慌着把刚浇过的春兰搬到西厢房外的走廊下,看着脚上沾着的泥点有些不好意思的站在窗外,“姑娘写字累了吧,正好闻闻花香。”
林映安微微勾了勾唇角,“秋菊堪餐,春兰可佩,这花被你养的不错,别在衣服上一两天蔫儿了倒可惜,端去厨房兴许也能成几道糕点。”
“是……”小丫鬟被夸赞,也顾不得鞋子上的脏污,端着花盆就往厨房跑去。
“姑娘尽会夸她,一早您就说了这天要落雨,偏她还不信跑去给花浇水,”润画换了换脚,站到林映安的另一侧,手上的力度加重了些,“您今天时间久了些,这肩膀都僵了。”
“想着事情就忘了时候。”林映安说着抬抬肩,果真是有些酸楚,“你歇一歇,我自己走走还舒爽些。我们小门小户的没那么多规矩,你们都别拘着自己。”
“婢子不累,外面刮着邪风,等天好些了婢子们再陪您出去走走。”
话音刚落,门帘就被细声挑起,清棋和另一个刚从前院赶回来的丫鬟站在门口搓搓手,散了散周身的湿气才进了里屋。
“不是要做糕点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清棋倩笑,“刘妈说午膳都已经备好了,糕点留着下午做,姑娘要是饿了还可以填填肚子。”
说着就同一起进来的丫鬟利落的收起散落在桌案的宣纸,放进地上的火盆旁一张一张的点燃,二人看着是做惯了这事的。
纸是上好的宣徽,价比黄金,一入火盆火苗便腾起尺高。
“下次不必再买这么好的纸了,怪可惜的。”林映安凝眉。
抚书笑笑,“您不讲究吃穿,唯一的一点喜好就是写写字,用些好的也不打紧。婢子只觉得姑娘的字写的这么好,就这样烧掉才可惜。”
林映安随手卷下两臂上的袖袍,“不过是随手涂写的,又不成器,留着教人笑话。阿娘寻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