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葬的时候女眷们都没有跟过去,能走到这里,对她们来说已经极不易。
虽然没有在跟前,姑娘们还是红着眼睛,跪在地上朝着老夫人埋葬的方向磕着头,受林家庇护十五年,林映安也跟着大家一起跪下拜了三拜。
行完礼后众人都静静的站在一旁,到了这时已经不见哭声,被关在狱里的那几天眼泪就已经流的差不多,昨晚老夫人缢死在大牢,对这些女眷的冲击就更大,嗓子早已哭哑。
老夫人能走到这一步,是林映安从没想过的。
且先不说老太爷留下的荣耀,老夫人本身就是豫良卢氏的女儿,当年卢家父子跟着昭帝平定前朝祸乱,是名副其实的开国功勋。
大黎立朝一百二十余年,卢家先后出了六位皇后,两个贵妃,前朝更是军功显赫,是比林家还要有威望的世家大族。
在这个时候,她活着才能稳定人心,林家才不会散。
她能想到的,老夫人必然早就知道,可就是明知这样她还是走了绝路,这才是真正让林映安心不安的地方。
三房里的两个庶公子在坟头烧完纸钱,摔碎了烧纸钱的瓦罐又规规矩矩的磕了几个头,跟着仆人回到三房的夫人云氏身边扶着她下山。
两个孩子是三房府里的两个妾室所生,年纪相仿,都还不满六岁,捧着一路的瓦罐走来也不曾喊过一声的苦。
六岁的孩子心里已经会藏事了,家里遭到如此大的变故连大人都撑不住,可这两个孩子眼里憋着的眼泪硬生生的没有流下来。
林映安感叹这两个孩子小小年纪就能如此隐忍,庶出的孩子尚且如此,可见林家这些年虽时运不济但家风并未没落。
一路安静,除了偶尔传来的几道婴孩哭啼的声音,谁也无心交谈,每个房里的人也就各自成团自己下山。
几房里大夫人年纪最大,又有个还不满一岁的小孩子,脚程最慢,自然又是走在后面,林映安也就不紧不慢的跟在她们身后。
抱着孩子走在她前面,一直没有说话的少夫人叶氏回过头来,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母亲说父亲和靖成会回来的,是吗?”
“是!”
虽不知这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嫂嫂为什么要问自己,她还是答的肯定。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林长宁也顿住了扶着大夫人的胳膊,转过身来轻喊了一声:“二姐姐……”
林映安朝她笑笑,也轻着声音应下。大夫人生长宁之前还育有一女一子,长宁叫的便是她在林家姑娘里排的辈分,她没有入林家的族谱,可她们却是打心底里把自己当一家人。
“都会好的。”
没有人问她为什么会说的这么肯定,经历了那么多,这个时候她们需要的不过就是一个能够抚慰自己的声音。
“夫人可还记得上月十五去宅子里时带过来的那个檀木盒子?”
大夫人点点头,“你爱看书,你父亲每每也会托我带一些他注释过的书本给你,可是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是有一些,”林映安看向她,“大人说我下月及笄,也到了要说亲的年纪,他便备了份嫁妆给我,您上次带来的并非书籍,而是满盒的嫁妆。原本我还觉得那么多的东西太过贵重,打算昨日见到您再细说,诚不想遇了这事,现在想来那里除了留给我的一部分,剩余的应该都是大人为您做的打算。”
“他竟还做了这样的事,都未听他提起过。”
“怕是早就知道了些什么,不想让您担忧。”
“他早些说,我也好早做打算,也不至于一点准备都没有的就下了大狱,如今虽然捡了条命出来,但却什么都没了,道儿还这么小,宁儿也没嫁人,还有你嫂嫂才嫁进门就遭了这样的祸事……”
这话让叶青桐也有些动容,低下头看了眼怀里睡的正熟的孩子,眼眶又变得通红。
看看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人又因看这几句话变得黯然,林映安只能强打起精神,她享了林家的富贵,林家落难也只有她一个得以置身事外,没有收到丝毫影响,这个时候最没有资格颓丧的人就是她。
“夫人怨的对,等来日见到大人了,我们定帮着您讨公道。不过如今最要紧的事,是要先安顿好这一家子人。”
大夫人抹抹眼角,看着前面三三两两走着的背影心里更沉重,刚刚收起的眼泪又从眼角滑落。
是啊,二房三房的人因他们受到牵连,心里更是没有半分准备,老夫人一走,家里的顶梁柱也没了,现在她们的心里不定是有多恐慌无措,她这个做长嫂的不出头,又能等着谁来?
可是要安顿这么多的人,她现在又如何能做到?
府里的三个媳妇是老太爷还在世的时候选的,大黎立朝一百二十余年,林氏一门进士无数,单是以状元之才官至枢密院的先祖就有七位,像老太爷一般位极人臣做到一朝右相的也有三位,林家最鼎盛时期朝堂上的大小官员十有其二三都受过林家先祖的教诲。
树大招风,老太爷为避锋芒特意给嫡长子选了身世不显的娄氏,所以大夫人娄氏的出身也不过就是个五品临州知州家的女儿,况且临州还远离昌平,就连知道些消息都要等过上几日,这样的娘家哪里指望得上?
林家倒了,娘家无人,这里再加上在林府收整的妾室仆人少则也有二三百人,她现在两手空空拿什么安顿?
见她的目光在二房和三房人的身上来回的转,林映安心里也不好受,大夫人嫁入林家这么多年,家里有老夫人操心,家外有林行舟担着,除了她阿娘这一个外室,家里连个姬妾都没有,她所有要操心的事情不过就是几个儿女。
一下子要她担起整个林府的重担,这对她来说太难,可是,再难她也得站出来,林家的人心散了,只有她才有足够的份量再将人心聚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