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盘问了单良一会,就决定暂时放他走了。像他这样被戎羌或者叛军裹挟的人不在少数,好死不如赖活着,各有各的难处,总不能赶尽杀绝吧?
单良临走之前,又道:“鄙人能否与将军单独说两句话?”
“你想干嘛?”毛众的眼神瞬间犀利。
“去外面等我一会,我给他这个机会。”鹿鸣很自信,就算这个文士模样的幕僚突然发难,空间里那几位可不会坐视不理。
毛众马上听话地退到门口,轻轻地带上了门。
“你想说什么?”
“王贼在洛阳时倒行逆施,鄙人不敢违抗,难免也做了些禽兽不如之事。想来若是将军从别处听闻,必会对鄙人产生厌恶,是以左思右想,提前告知将军。”
“说吧,我听着呢。”
“他放纵手下军马践踏农田,抢掠百姓财物,强抢民女淫乐滥杀,囚禁许多处子用经血炼丹……以及用弓箭肆意射杀无辜妇孺,玩所谓“狩猎游戏”,再把女子幼童的尸体煮成羹汤,分给左右宾客……不肯吃的人,运气好的会被下狱,运气不好当场屠杀……”
他又跪了下来,这一次不是为了前程性命,而是为了旁观所有灾祸却庆幸自己还活着之后,剩余的为数不多的那一点点人性。
他半真半假地认着罪,好像愧疚得不得了,其实不过是因为看出这年轻得过分的知州与王有德不是一路人,他必须与前任上官划清界限,来立一张投诚状。
世道就是这样,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单良这样告诉自己,可是却怎么都无法压下内心的不安。
年轻的将军安静地望着他,看得单良的头更低,脊背更深地伏了下去。
“所以,那些人肉羹汤,你也喝了?好喝吗?什么味道,说给我听听。”
封建社会的下限,总是低得令人发指,尤其是乱世。
“我、我也是不得已……”单良瑟缩了一下,巧言善辩的舌头仿佛打了结,呐呐不成言。
【像他这样的人多了去了,你不必放在心上。】李世民安慰鹿鸣,【你杀了王有德,也算聊以慰藉。不是吗?】
每当他为杀了太子建成而升起歉疚时,一想到李元吉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也死了,就觉得自己问心无愧。
凡事都怕对比,跟王有德一比,鹿鸣简直是个圣人。
“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可以既往不咎。接下来我打算清算绀州的田亩,按人口给百姓均田,轻徭薄役。无论鳏寡孤独,妇女儿童,都务必保证他们有土地可以耕种,而不是给士绅当牛马打白工。——这样的政策,必然会得罪既得利益者,尤其那些占了千亩良田却没交过什么赋税的老东西们,同样是一亩地,他们的地总是要比普通百姓的地更大更好,交的税也更少些。”鹿鸣不带什么温度地笑了,“而我,很不喜欢这样。你明白吗?”
“知州若是相信鄙人的能力,单良愿为马前卒,为知州效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单良马上表态,信誓旦旦。
“嘴上说说可不作数。我先封你为阳水县令,以这个县为试点,人口普查,均田清税。我这里还有一些海外来的种子,挨家挨户分发下去,跟百姓说,种新种子的田地,一分赋税都不收。那是政府对试验田的优惠政策,谁都不许从中贪污牟利。否则的话——”
【剥皮揎草,挫骨扬灰!】刘彻顺口接话。
鹿鸣被他带歪了,不自觉地也说了这句话。
单良看过王有德死不瞑目的头颅,对鹿鸣的话并不怀疑,忙道:“请知州放心,下官必竭尽全力!”
他停顿了一下,试探道:“倘若有豪族仗着部曲众多,不听下官的号令,多加阻碍……”
“毛众!”鹿鸣把亲卫喊了进来,“我有一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春耕在即,再好的种子也需要及时种进肥沃的土地里,得到劳动人民的精心照料,错过这个春天,可就没有足够的粮食来养活更多的人。
五龙山附近的县城,离绀州军的精锐最近,管你什么样的地头蛇,也得老老实实趴着,听官府的指挥。
“我给你拨一百个人,组一个‘锦衣卫’,负责整个阳水县的安保,上到八十岁老翁,下到田地里的一头牛,都整理成册,直接向我汇报。”
【锦衣卫……老朱要笑死了。】刘彻道,【你那些种子具体怎么种?收成怎么样?】
【据说很高,后世都不再为温饱发愁了。】李世民有点喟叹。
【那很好。】嬴政颔首。
鹿鸣把他们带到了一间上锁的库房,当着他们的面,打开了锁。
在她开锁之前,库房里其实什么也没有;但她这锁一开,库房里就多了几口袋种粮。
现下是春天,绀州的气候不适合水稻播种,除此之外,麦子、土豆、番薯和玉米都是可以的。
她写了个简单易懂的画册当说明书,一样一样地讲给他们听。
“这是土豆,长得像不光滑的鸡蛋,切成带芽胚的块状……种植前要深耕土地……如果有些家庭劳动力不够,我们绀州军全是帮手,每天都可以帮忙,风雨无阻……”
【一亩收成多少?】刘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