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睛亮晶晶的,闪烁着纯然的喜悦和如释重负,让观者都忍不住为这柳暗花明而舒一口气。
然而,那方才出声的青年却又道:“可否请小友稍等?兰某略懂一点医理,这丹参丸的颜色似乎不太对……”
【他怀疑有人下毒?】嬴政马上道,【可能有人做这鹬蚌相争之局,故意挑起事端。】
【略懂医理就能一眼看得出来药有问题?】李世民怀疑,【刚才在屏风后面的那个人应该就是他了。姓兰……带着资料库跑路的那个兰殊是不是就是他?好小子,跟你们家关系够亲的,这么快就摸进鹿家来了。】
【哟,资料库长得不错。】
三人诡异地沉默了一下,嬴政和李世民不约而同地离刘彻远了一点。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本来长得就不错啊,还不许我夸夸了?】刘彻大为不满。
鹿鸣听着系统空间里的动静,不自觉地退开一点距离,让身为外人的兰殊能离崔冼更近些。
“颜色不对?”童子懵懂道,“我看看……”
他挠挠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兰殊不着痕迹地把药丸拿到自己手上,细细端详,轻轻一嗅,又捻了捻指尖沾到的粉末。
“许是贮存不当,染了潮气吧。”兰殊把这薛定谔的药放回去,从袖子里掏出另一个药瓶来,微笑道,“好在兰某这里,有备份的。”
【他早就知道?】嬴政蹙眉。
【也许是有备无患?房玄龄他们做事也这样,聪明人总是想的多。】李世民随口道。
【这人手也挺好看的。】刘彻夸夸。
嬴政:【……】
李世民:【……】
“所以这药有问题吗?”等崔冼服了药脉搏平稳,大夫也到了开了安神的方子,鹿鸣悄咪咪凑近兰殊,小声问。
“只是我的揣测而已。”兰殊很有默契地侧首,也压低了声音,“我素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
刹那之间,如同晴天霹雳,鹿鸣被这句话怔在当场。
“你果真不记得了。”兰殊用轻柔的语气模糊了疑问和肯定的界限,像是知道她失忆了,又像是在确定这件事。
【我还以为他也是玩家!呜呜呜吓死我了。】
【他如果真的是玩家,那和你说不定来自同一个地方,是你的老乡,你不是应该感到高兴吗?】李世民道。
【怎么说呢,高兴是高兴,但吓人也挺吓人的……】
【这句子有何出奇?】嬴政问。
【没什么出奇,只是觉得带着我们那个时代的烙印。就好像,你们回到了夏商时代,有人对你们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这样的话……】
虽然句子本就是字与字、词与词的拼凑碰撞,由不同的口音说来,还要带上拐弯抹角的各种语调和尾音,听在耳朵里,就像超速的公交行驶在重庆九曲十八弯的路上,大脑吃力地接收来自周围的信息,来不及做更多的反应。
但鹿鸣还是被这句熟悉的话给惊到了。有那么一瞬间,这种抽离当前时代的错位感让她不由恍惚。
真是奇妙的体验,在她以为穿越又发现失忆的混乱里,居然能从陌生人口中听到带着自己独特气息的句子。
她的意识发散得很远,好像在分崩离析,又在结构重组。
“这句话,是我告诉你的?”鹿鸣睁大眼睛,受惊似的问。
兰殊微微颔首,与她保持着主客与男女之间适当的距离,目光略低一点,平和地注视鹿鸣的眼睛。
这目光本该是审视和考量的,但因为这人眼里的担忧多到快溢了出来,却又保持着一个很好的度,不会让人觉得冒犯和被凝视,于是便都沉淀成了蒹葭苍苍色随风自飘摇的温柔波澜。
他们走出会客厅,鹿鸣忙上前一步去搀叔公的手。长辈苍老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宽慰道:“我没事,还能走动。明德这个人虽然固执了点,但是素来坦荡,从前为了圣人经义里一个词的注释都要和我辩驳半天,断不会在背后做小人的。来者是客,又是长辈,你也莫要言辞太凶,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鹿鸣唯唯诺诺,点头称是。
“此事多赖行简解围,如若不然,又会平生事端。”鹿翁叹道,“我年纪大了,看着这波云诡谲,便总不放心你们。”
“鹿公垂爱,晚辈们自当谨言慎行,珍重自身。”兰殊熟练而谦和地微微低首,语调不急不缓。
“好。”鹿翁看向鹿鸣,“我会留明德多住几日,以示歉意和友好,是干戈还是玉帛,就由你来拿主意了。”
“孩儿知道,叔公慢走。”
兰殊与她并立在廊下,恭送一大把年纪还要替晚辈说好话的老人家远去。
他们默契地寻找适合单独说话的地方,鹿鸣向兰殊招了招手,他就缀在她后面,穿过柳枝柔绿的嫩条,拂过迎春金黄的花蕊,走过一座石拱桥,来到了鹿鸣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