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殊适时过来帮忙,接手了这个病患:“让我来看看。”
“你?你这么年轻,也是大夫?”孩子的母亲迟疑不定。
“别看他年轻,办事很妥帖。”桑神医接过鹿鸣递过去的一碟包子,问,“什么馅儿的?”
“有猪肉的,荠菜的,豆腐的,豆沙的。我怕有人挑食,抑或生病吃不下,所以让厨房蒸了四种口味,除了肉的都比较清淡,病人都能吃。”鹿鸣解释道。
“难为你想得周到。”桑神医拿了个豆腐包子,就着茶水吃着。
“有稀饭和豆浆的。”
“不必了,没什么胃口。”
生病的人没胃口,看病的人也没胃口。
忙了一天的老人疲倦地坐在凳子上,吃东西的时候都不忘去瞧瞧那哭泣的孩子。
那孩子不过三四岁,烧得面红耳赤,抽抽搭搭,皮肤滚烫,孩子的母亲看着心疼,也跟着呜咽,强忍着不发出声。
鹿鸣看得心软,抓了两个包子塞她手里。
“你晚饭还没吃吧?先吃点垫垫,不够的话,外面有好几个大锅和蒸笼,等会儿可以去拿,都是免费的,大家都有。”
“多、多谢知州大人……”妇人哽咽着给鹿鸣跪了下去,深深叩首。
“诶?别别别……”鹿鸣忙咬着包子去扶她,不好意思道,“等孩子病好了,你去谢谢医生就好了,我并没有做什么。”
“你这孩子,不邀功也便罢了,何必如此自谦?”桑神医笑道,“若是没有你,这里怎会如此井然有序,人人有热水喝,有热饭吃,有汤药,还有医者?”
“可我如今代表官府。官府不就是用来给遇灾的百姓兜底的吗?”鹿鸣侧首,嚼了嚼豆沙包,腮帮子鼓鼓的,等咽下去才继续道,“平常这些百姓们忙着种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辛辛苦苦,自给自足,根本用不到官府。如今遇了水灾,染了疫病,我不管谁管呢?”
她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好像这是件天经地义的事,根本不用考虑。
除了兰殊,其他人都是一怔,感慨万分。
“这孩子是喝了生水吗?”兰殊问家属。
“是、是的……烧水要很多木柴,我们平常都是喝河里的水……”孩子的母亲捧着包子,怯怯道。
“河里的水最近不干净,喝了要生病的。”兰殊叮嘱。
“那、那怎么办?村里没有井。”她急切道。
“我已经派人去打井了,你不用担心。以后每个村里有至少有一口干净的井。河里的水别再喝了,即便是井水,也未必就百分百干净,最好还是烧开了再喝。”
鹿鸣知道这又是“何不食肉糜”,因为对很多贫苦人家来说,树枝木柴秸秆都是珍贵的资源,天天烧热水喝,过于奢侈。
她叹了口气:“至少在疫情过去之前,别再喝了。用餐的地方,每天24……咳,每天十二时辰提供热水。你等会带着碗到那边取。”
鹿鸣撕下一张纸条:“孩子叫什么名字?”
“叫、叫沐狗子……贱命好养活。”
“什么病?”她问兰殊。
兰殊:“像疟疾,他在发抖,手直哆嗦。”
桑神医肯定道:“是疟疾。”
“还好今天的青蒿够用。”鹿鸣话刚说完,廖萱已经端着一碗绿得发亮的青蒿汁走了进来,很小心地送到兰殊手里。
“谢谢。”兰殊温和地笑笑,扶起孩子的头,哄着难受的小孩把青蒿汁喝下去。
“退烧的药还得等一会,你把孩子按住,我给他针几个穴位。”兰殊的动作比桑神医更轻柔,也许是孩子年幼的缘故,针扎得也更浅,还教孩子母亲可以按手背上的合谷穴给他降温散热。
“酒精擦身和冰敷也可以散热。”鹿鸣提醒,“酒精和冰块都可以去帐篷里取,出门往东,就是右手边……”
妇人茫然地看了看门口。
鹿鸣忙补充道:“你拿筷子的那只手,就是右手。——外面所有穿军装、胳膊系红带子的,都是鹿家军,都可以带你过去。你不要怕,他们都很好说话的。”
像她这样不识字又胆怯的农村妇人很多,从前既怕官府又怕兵,哪里敢去相问呢?
廖萱自告奋勇:“我去帮忙。我知道那些东西都在哪里,我今天来回跑了好多趟了。”
“那你辛苦再跑一趟了。”鹿鸣给她也投喂个包子,十岁的小姑娘笑眯了眼,和这母子俩一起出去了,为无措的妇人引路,带她去领热水、汤药、食物、酒精和冰块等东西。
这些东西耗得很快,燕云将军派出了绀州的府兵帮忙运输,在驿站之间飞快奔驰,昼夜不停,每跑三十里就换人换马,保证马车里的物资能以最快速度抵达沐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