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和梁哥哥刚刚在干什么。”童童瞪大双眼,小胖手把陈东实的脸捏成橡皮人的模样。
陈东实嘟着脸,吐字模糊:“嗯……我们……我们在做开心的事呀。”
女孩似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将头埋进他胸膛,说:“可是我看见爸爸脖子上有花。”
“啊……?”陈东实摸了摸将才某人吻过的地方,对着玻璃上的自己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童童说的是什么。
“梁哥哥会欺负爸爸吗?”女孩的声音回荡在楼道里。
陈东实朗朗地答,“不会呀。”
父女二人依依进了门,陈东实把女孩放到地上,童童乖乖把挂在门后的围裙给他套上。
“妈妈说,以后要看好爸爸不许让你抽烟。”女孩戳了戳男人鼓胀的腰包,小机灵鬼,原来刚刚抱着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摸清自己身上藏着烟了。
陈东实蹲下身来,摸了摸她的头,目光殷切。
“童童,你想妈妈吗?”
女孩不出所料地点了点头。
陈东实打眼瞧去,梨花木的老式电视柜上,前月又多出一张黑白遗照。原本那里只有李威龙一人的照片,如今物是人非,伤痕累累的心壑再添一记鸿沟,电视柜上也多出一张伤心的相片。
“童童想妈妈,爸爸也想妈妈……”陈东实难掩唏嘘,“可是咱们都要好好的,她在天上看着才会放心呀。”
女孩轻轻点了点头,如羔羊般蜷缩进陈东实的胸怀。陈东实用力吮吸着她身上的味道,不知为何,心竟隐约难过了起来。
“好了,爸爸要做饭了。”
陈东实擦了擦眼,抬手拴紧围裙。厨房的窗户正对居民街,街上车来车往,热闹非凡,这曾是肖楠最钟意的一块地方。
他想起二人结婚初夜,陈东实似新娘般乖坐在床头。肖楠取下头纱,坐在化妆台前数钱。
看着宴席上收来的红钞票,女人红光满面,边数边说:“等以后存够钱,还完你老母的殡葬费,咱就租个大房子,在花园街。那儿都是小洋房,和北京、上海的一个样儿,我从来没去过北京。”
后来陈东实有回见义勇为,单位发了奖,陈东实把钱给她,说,你拿去,去北京,看天安门,看高楼。肖楠尖叫着一蹦三尺高,搂着他的脖子一通猛夸,但最后,她却还是没去,而是用那笔钱给陈东实置换了一个更大的房子。
就是现在的房子。
陈东实睹物思人,如今今非昔比,他看屋里的一切都像是回流的电影,一帧一帧播放着夫妻二人过去的一切。他记得发烧时女人半夜喊他量体温的样子,也记得贪杯喝醉时她抓着自己的耳朵问候自己全家祖宗的样子,他记得李威龙在时她在厨房剁猪大骨招待男人们喝酒的样子,也记得她多年如一日每天守在单位门口推着自行车等他下班一起去买菜的样子。
她没有任何样子,也可以是任何样子。
陈东实打心底问过自己,结婚是假的,何至于如此伤怀?但很快,梁泽的一句话给了他答案。他说,关系可以是假的,但付出的感情却是真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就算是养了一只猫儿狗儿,天长地久,也会滋生爱意。何况是人。爱本就是人类的本能。
眼泪不知觉滴在洗菜池里,陈东实面目麻木地择着菜叶,安慰自己是刚刚切辣椒时晃了眼。他回头找擦脸布,见童童一个人盘在沙发上又睡着了。
灶上还炖着她最爱的土豆牛腩,锅盖边缘“嗤嗤”冒着水汽。肖楠的遗照就在那儿放着,面带微笑地凝固在空气里,仿佛女王出游巡视,这里便是她一生骄傲的国度。
“金蝶我已经带人去搜过了,但毫无进展,他像是知道我们会去查似的,一切都藏得滴水不漏,我们找不到一丁点儿错处。”
梁泽矗立在会议桌尽头,投影屏的光照亮他眸底熊熊燃烧的欲焰。对于屏幕上的这个男人,他实在勾不起太多的同理心,只知他才是自己要对付的最大的敌人。
目光的尽头,曹建德稳如泰山,手指有节奏地叩击在桌面上,两人身前堆叠着厚厚一摞文件。
今天是市局动员大会,在场的除了曹建德以外,还有十余位国内分调的高层领导。哈尔滨622重大火灾案随着马德文重现乌兰巴托后,与四年前李威龙所经历的泻湖虐杀案成为侦查重点,曹建德负责的经侦办与梁泽所在的缉毒科不得不跨部门合作,这也是师徒二人首次向上层联合汇报工作进展。
“不日前,我方收到一本自称为金蝶永乐宫实账的财报记录,出于保护协议,提交账本的当事人我们并没有对外公布,但此人身份却也是该账簿引发搜查这一系列行为中最值得玩味之处。”
“所以她是谁?”台下一人问。
“徐丽,”梁泽摁动遥控,投影屏上跳出女人的速写肖像,“女,28岁,籍贯昆明,于两年半前因非法偷渡被捕入狱,拘禁六个月,期满释放后,一直游走于皮肉生意和毒品走私等灰色地带,后在某次扫黄行动中被现场抓获,依法拘留十五天,因此结识出租车司机陈东实,并改邪归正,在杭巴区开设了一家发廊,暂时没有发现有违法乱纪的行为。”
“这女人我认得。”人群中一位年轻警员举手,目光锐利,“哈尔滨622重大火灾案当事人之一就是她,那时她还只是马德文家的保姆。”
“没错,”梁泽温声附和,“也是在622之后,徐丽追随当时的丈夫刘成林偷渡到了胡志明,反复辗转,流落至乌兰巴托。而在刘成林后续逃亡期间,还曾组织多位不法分子,对徐丽展开多人轮流性。侵犯……”
在场女警员们不自觉倒吸一口凉气。
曹建德接过话茬,“也是在那之后,一向对马德文避之不及的她,突然决定和马德文结婚,成为了马德文的第二任妻子。婚后马德文对其十分宠爱,甚至让她直接接管金蝶的核心业务,这么兜兜转转一大圈,再回到这本账簿上——”
当着满屋子乌泱泱的人群,曹建德高举手中的账本复印件,“向我们发起检举的,正是马德文的妻子,金蝶的二当家,徐丽。”
底下嘘声一片。
“此人经历曲折,成分复杂,我和曹队与其多番接触,都摸不透她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