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爱绥芬河,这烟实惠,霸道,烟味冲,像高浓度的白酒,烈哄哄地直扎人心。隔着雨幕,一群小学生顶着书包嬉嬉笑笑地跑过去,陈东实看着那群女孩儿,想起童童,刚见完李威龙时那颗酸溜溜的心方生出些甜味。
第三根烟没燃尽,檐下拐进一顶黑伞。水珠顺着伞架,潺潺而下,陈东实打眼一瞧,竟是老曹。这家伙最近也不好受,莫名生出好些个白头发,陈东实冲他笑笑,曹建德没说话,两人一道坐在门口的塑料板凳上,听风赏雨。
半晌,曹建德终于发话,张嘴就问:“见过他了?”
陈东实浅浅“嗯”了一声,给人递烟。
“别介,我最近戒了,”曹建德难得推辞,别了眼陈东实,又说:“你也少抽,这玩意抽多了伤身,再说了,童童那么小,沾不得二手烟。”
陈东实闻之有理,猛吸一口,随手掐了,继续托腮看着廊外的风风雨雨。
“都跟他说啥了?”曹建德明知故问。
没等陈东实回答,他兀自道:“实不相瞒,刚你俩在里头的时候,我就在门口,你们说啥我都听见了。”
“那你还问。”陈东实的语气淡淡的,态度也是淡淡的,就好像从徐丽死了之后,他对谁都是这样半死不活的态度。
“你让我说你们什么好,”老曹恨铁不成钢,“明明两个人都想迈出去一步,不管是谁迈出去,你们的心结都会疏散。结果谁都不肯迈出去,见面之前,都是千般愧疚、万般心痛,见了面,就阴阳怪气,相互捅刀子,你说说你们两个”
“谁阴阳怪气?”陈东实虎了脸,冷冷一笑,“他也配?”
“你这态度和我刚刚问他时一模一样,”曹建德故意唬他,“你两啊,都是一样的犟种。”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陈东实提到就来气,“跟他一起来瞒我,骗我,现在又来装大尾巴狼,假意劝和。”
“你怎么知道我是假意劝和?”
“不然呢?”陈东实丧气地摇了摇头,“谁不知道,打好多年前起,你就觉得我配不上你的宝贝徒弟。”
“咋还自轻自贱上了,”曹建德乐了,“你可真有意思。”
“我说的是实话,”陈东实看向别处,“随便吧,我现在除了童童,谁也不想,他爱咋滴咋滴。他不是喜欢做英雄吗?去呗,摇着他那个宝宝车似的小轮椅,再跑到白俄去追凶。他能耐大着呢,有啥事是他不敢做的,他都不怕,我还怕啥?”
“真心话还是气话?”
“真心话。”
“真的。”
“真的。”
“我可不信。”
曹建德一脸揶揄,摇头晃脑地说:“也不知道是谁,出来之前,把医院的账结了。你知道公家会出钱,但还是自己给他付了。你可别说你钱多烧得慌。”
“那还不是怕他死喽?”陈东实抠着鞋底板上的泥,佯装无意,“他要是死了,以后还怎么听我训话。你别说,等他伤好了,我还要再狠狠打他一顿呢。你看着吧。这小子命硬的哩,我不抽死他才怪。”
“你就嘴硬吧。”
曹建德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抻了抻腿,起身伸了个懒腰。
“行了,别杵着了,快去忙正事儿吧。”
“没别的了?”陈东实不傻,一早看出曹建德来找自己一定还有别的事。
见话已至此,曹建德也无意遮掩,坦白道:“还是为着——”
“徐丽。”
陈东实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威龙把东西给你看了吧?”曹建德的脸色正经几分,“我最近忙着给622收尾,也顺藤摸瓜找到些资料。她是凶手这事儿已经板上钉钉,只是还有些疑点,我没想通。”
“什么疑点?”陈东实不知为何,一提到徐丽,心下又闷又堵,“我这个妹妹,要真说起来,到底不是个滋味。”
“谁不是呢,”曹建德一脸唏嘘,“做了上百幅罪犯肖想,高矮胖瘦,男女老少,却唯独没想到,622的凶手居然是个女人。还是个这么漂亮,却又这么复杂的女人。”
“从前总听人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陈东实无奈笑笑,“可放到她身上,却是可恨之人也让人可怜。”
“有个事我一直没跟你说,”曹建德凑近些许,“其实在徐丽约你去杭巴那栋废楼之前,她就已经寄信给了警局。信里详尽陈述了自己当年放火烧死马德文妻儿的详细经过,以及在乌兰巴托后,如何设计扳倒刘成林,囚虐徐香玉,火烧马德文的一切罪行。”
“所以”
陈东实登时愣住。
“所以她不是被调查归案,她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自首。”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