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古幕天席地、茹毛饮血、毫无道德,有巢氏筑居,燧人氏有火,大禹治水,到如今人居土木之室,炊饮为食,法律规范。
从远古百十人为群落,炎黄并两河流域于一方,到如今十三州华夏大地皆属汉土。
从以一姓为贵,到周天子广封亲族,到如今选贤任能。
表面看,这篇文章与韩非的《五蠹》有些相似,都是论述古今差异,但实际主治却千差万别。
即使是韩非,也难以摆脱孔子尊古之意,认为上古固然条件简陋,人民道德品行却高于今世,这篇文章完全相反。
前进。
荀柔整篇文章从古论今,从社会格局、政治政策、人民生活提出方方面面,只说明一个道理进步,时代在进步,国家在进步,人民的生活条件、思想品德都在进步。
华夏民族在曲折盘旋中,激浊扬清,不断前进。
这是一个尚未被儒家完全占领的时代,是一个尚能包容各家学说的年代,百家争鸣繁花盛景遗迹尚存,仍被人念念不忘。
私家著史写孔子崇尚的上古禅让,其实是推翻暴政,舜囚尧,禹逼舜,取之帝位。
这故然不是主流,却比之后世众口一声要宽容得多。
所以,这篇有悖于儒家追求复古思想的文章,并没有遭到完全的反对之声。
年轻士人大声诵读文章,激情澎湃,热血沸腾,寻到希望。
当然主流骂声也相当大,孔老夫子的二十代孙孔融,孔文举公就公开实名骂他数典忘祖、背德弃义、扰乱纲常。
荀柔不怕骂,黑红也是红,才一个月不到就长安纸贵,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眼看热度炒起来,他火上浇油在小寒当天移驾长安太学做了一次公开演讲,宣扬自己的新学说,并且表示,自己做的是一篇序,目的就是抛砖引玉,希望大家就这一问题,可以从历史各个方面,展开积极讨论。
解放思想,才有发展生产力,解放思想,要往前看。
很快,堂兄荀悦就写了一篇《田籍论》响应,论述自古以来的田地之策,从共同耕作,井田制,贵族所有,功勋授田、再到如今田土私有,细究各中利弊,然后大胆提出新观点土地国有制。
没错,就是土地国有诸侯不专封,耕而勿有。
荀柔并不惊讶,早在几年前,大兄就曾经写过短文,提出这个观点,这次只是论述得更详细。
作为复古派,以孔融为首大儒,自然也写文章赞扬上古时代美好,周朝秩序井然,从前的圣人与贤人迭出,百姓无知幸福,如今却人心不古,礼崩乐坏,奸臣当道,民生艰难。
这些文章文采斐然,固然观点、论据空洞虚浮,但也得到一些长者支持。
不过士人们无论褒贬如何,话题却炒热起来。
荀柔的文章是在河东时写的,别的影响尚未得见,倒是不少青年下巴剃得光溜溜,以及……往腮边抹胭脂。
荀柔第一次见在太尉府中见到一位名门子弟这般模样,以为对方得了痄腮(腮腺炎),考虑到此疾的传染性,好声好气的将其劝回家休息。
“太尉想得太多了,”等那人满脸懵逼的转身出门后,杨修同学哈哈大笑,“王兄只是抹了胭脂而已,这般妆容如今在长安城中盛行,名作两靥红,正是始于太尉啊。”
……
艹,是一种植物。
荀柔下意识摸了摸脸,顿时摸得脸上有点发痒。
“杨德祖,岂能如此无礼!”陈群斥道。
“太尉威仪,一举一动,实在令众倾仰,王兄忍不住效仿,实在不算罪过吧。”杨修笑道。
这倒霉蛋。
“咳咳。”荀柔捂住唇轻咳两声,冬季室内需烧炭火,烟火重且干,他感冒好得慢,一个多月过,还略有些咳嗽,“闲话少叙,今日需得将赋税之政,议出章程,诸君有何想法,尽情畅言。”
大汉发展到如今这般地步,谁都能看出,税制上有很大问题。
论起来天下农夫最多,田税虽然不比开朝三十税一,但也不过十五税一而已,然而就是着十五税一,却逼得百姓弃田入山,盗贼横行,天下大乱。
税改是大事,需得集思广益,一点小疏漏,都可能造成大问题,故荀柔提前通知议题,再召集众人太尉府一起商议。
“税赋之重,一则在豪强,一则在吏,一郡之田,名族占取大半,税却未必同等,豪强隐田,官吏软弱,不敢收取,更取于民,若吏治不修,纵改税制,亦无用处。”
杨修显然也早有准备,环顾众人侃侃道,“不过,若要更改,以修之见,如今田租虽清,杂税却多,藁赋、赀赋、更赋、口算……总总之目,足有二十余种,各地郡县借此名目层层盘剥,以致民不聊生。莫不如归之为一,由朝廷定数,不许郡县更以他令收取,归入朝中,再分于郡县,如此不止朝廷丰足,百姓也能安乐便如太尉在河东所行,皆以民为本,方才是改税之目的所在。”
“然各百姓贫富不同,田地丰饶相差,各郡中或有盐铁、或有竹木,亦或边郡多有征发,岂能同一而论?”文书荀铮当即反驳。
“自然各郡定数不同。”杨修当即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