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好。”
和华佗相比,荀柔的医术已经退步得几乎没有,寻摸半晌,和进屋看清曹操面色时,没增加什么新鲜内容。
曹孟德这病,的确不是演的。
荀柔一时心中也说不出的滋味。
他方才,猜过这是曹家赚他来的假戏,如此突然,而曹丕又满身漏洞,惹人猜嫌。
可他还是来了。
为的是曹孟德的人品。
相信曹孟德的人品,这话有些好笑。
如今虽不说,有些事彼此心照不宣,就比如说这些年他遭遇的刺客,从何处来。
但荀柔有一种直觉,曹孟德虽私心权欲重,可最后关头,却能将大义顶在前面。
所以,哪怕如今曹操病重是真,帐后还埋伏着刀斧手,预备将他一并带走,他内心依旧丝毫不惧。
曹操继承人没培养起来,只能将国事托付于他。
与曹孟德相交一世,到如今他才有此把握。
“果然无法可想?”荀柔向华佗问。
还能缓过来么?
“我可不比含光,”曹孟德喘了一口气,笑道,“是再不能了。”
荀柔一时无言。
曹操今年六十有七。
曾赋龟虽寿,道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曹孟德,也到了这个时候。
他该说死得好么?三年时间,未够让曹丕羽翼丰满,他当年设计的政权结构,因此得以延续。
可曹孟德许多年不辞辛劳,功勋彪炳,堪为国之功臣,他们相交三十年,有志同道合,也有视若寇仇,有推心置腹,也有刀锋相对,如今曹孟德要死了……
荀柔有些惆怅,又有些遗憾。
“人生一世,如草木荣枯,自然之理,含光尚不得悟么?”曹操道。
“我若较孟德兄早悟,便没有今日相见。”荀柔回以淡淡一笑。
“……先前朱建平至长安,众皆往就之,唯含光不纳,建平却道,是荀丞相命系于天,非其所能知,如今确实如此。”曹操边喘边笑,“今日请君来,是欲托以后事。”
荀柔看得出他艰难勉强,毕竟也算感受过,遂点点头,并不插话。
“朝廷天下,想来有含光在,不需我担心,”曹操一笑,“只是我家不成器的几个儿子,还请含光关照……
“父亲,”曹丕隔着窗在外道,“荀令君听闻父亲病重,特来问候!”
屋内两人一同向南看去,只是重重帷帐挡住了窗口。
曹操面上一阴,复又向荀柔笑道,“文若必不是为探病而来。”
“丞相病重,尚书令亲自前来,不为探病,又是什么?”荀柔也轻轻一笑。
是,别看他家好像快过气了,文若要认真,调千百个虎贲士围了相府,也不是什么难事。
亲自来,就是又担心,又放心,不过求安心而已。
曹操振振精神,“请尚书令进来。”
除了进屋时脚步较旁日略快,神情沉静庄重的尚书令,似乎与平常一般。
可素底弹墨直裾,靛青缣巾,素面布履,这样日常的装束,原本就极少出现在尚书令荀文若身上。
荀彧与荀柔目光一触既分,低下头恭敬行礼。
荀柔扶着床栏站起身,“放心。”
这话是向曹操说,也是向堂兄说。
曹昂、曹冲,曹家执牛首的人物,都是品行端正,让人放心的人,有此二人,曹家将来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