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她不是梦游,自己就是来看他的。
她的眼皮越来越沉,身子也越来越轻,感觉魂灵又飘回了煤山。
但宋惜霜脑海蓦地告诉她一条消息,哪怕这座火光冲天,满山血尸的山和昨日待的煤山很像,它也并非是煤山。
而是崇山。
宋惜霜飘荡在空中,冷漠地看着山匪自食恶果,被焚于洞穴中,直到她看到枯涸的山涧,自己的灵体忽地停下了。
那是个躺得很正的小郎君,他把手摆在腹前,看起来只有十二岁,浑身沾满煤灰,只一双稚嫩的瑞凤眼黑白分明,定定望着橘红的天。
她一眼认出这是年少的沈昙。
宋惜霜想拉起他的手,想追问他,为何孤自在这,火都快烧到他的头发了。
但她拼尽全力也触摸不到沈昙一分一毫。
这副场景太过真实,黑烟扑鼻,烈焰灼烤皮肤,宋惜霜的眼泪都快将沈昙冲走了,他却像个死人,不是没有力气,也不是被锁在这。
宋惜霜觉得他只是想单纯在这等死。
因为那双眼睛,毫无生机。
她惊得环绕着小沈昙乱飘。
就在此刻,一只小豹崽冲沈昙扑了上来,却先被只棍子重重打趴下,不知从哪冒出个三寸丁小姑娘举着那棍子对小豹崽露牙挑衅。
宋惜霜看到那小姑娘双髻上系着的红丝带怔住了,她心神松快起来,坐在一旁的石板上看着俩人。
小姑娘赶走了小豹崽,拖起地上的小沈昙,将他半个人浸在涧中,没好气道。
“小哥哥,放火烧山,要牢底坐穿的,你懂不懂?你不想活,我还想活呢!”
小沈昙冷冷开口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他们气候已近,自相残杀,怨不得我。”
“活?”
小沈昙笑得令人头皮发凉。
他指了指不远处一个被妇女抱在怀里哭嚎的小孩。
“他叫阿能,他爹等会就会被烧断截的古树压死,他娘……也会在十年后的秋日死去。”
“你会死,我也会死,天底下的人都会死,活着或早或晚都会死,这才是人世间最公平的事。”
小姑娘听后气得像吃了火药,脸憋得通红:“我不像你懂的那么多,但我只知道我要是不在这个世界,就吃不了喜欢的红豆麻糍,也闻不到花香,写不了字,那多难受呀。”
“大人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我就喜欢活着,喜欢每天的气象,太阳有太阳的暖和,下雨有玩水的快活,你那么会算,你有本事就看看我的命。”小姑娘歪着头,向对方伸出手。
小沈昙无意瞥见她的手心与骨相,麻木的眼珠忽地动了。
那小姑娘见他半晌不讲话,心虚道:“是吧,像我这般命如纸薄的姑娘都想活着,你不如也活下去试试看。”
宋惜霜眉眼带笑,想摸摸那个小姑娘的头。
“命如纸薄”这四个字,是她从白姨娘日日嘴边挂的话学来的。
小沈昙接过小姑娘伸来的手,坐了起来,认真回道:“不,你的命很好,很好。”
“那……我将来会有屋可蔽,金银在握吗?”
“香车宝马,珠帘翠幕。”
“我将来会有很好很好的朋友们吗!”
“手足相伴,两肋插刀。”
“最后一个问题。”小姑娘发上的红丝带随风飘舞,她大着胆子问面前的小郎君。
“我会嫁得如意郎君吗。”
沈昙不言,站起身瞭望远方被烧破一个洞的天幕,灿阳正在爬坡,半晌,他回首对小姑娘郑重道。
“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