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莫家军的连弩,一次连发数箭,威力极大。”她放好箭支。
“还有呢?”诃摩谒问。
“壮马、铁甲、皮盾、兵器。”纾纾一一数道:“还有督战的军鼓、侦查的斥候、源源不断的粮草、训练有素的士兵。。。。。。”她最后一顿,“足智多谋的将军。”
低低笑声,似自嘲,诃摩谒放落药碗,伸手牵住她,眼中不免颓丧,“那二十人足矣。”
纾纾不知能说什么,只用指腹轻轻摩挲他的手背,柔声宽慰,“你晓得他们此来目的,并不是要屠戮,且安心养伤。大家虽然没读过书,但白话听得懂。无人怪你。”
诃摩谒嘴角轻提,满目消沉渐渐平静,她掌心似有一股力量,缓缓流入他心扉。随心微动,他仰面躺在她膝上,如此望着。
“过些天表兄会再来送药,届时,必定有新的说法,你要是有什么想问的,开口便是。”她垂首抚他眉心。
心中自有千百问,可当她笑着说“等”的时候,诃摩谒竟觉比爱还动人。
“你那位。。。。。。孩子的父亲,是怎样的人?”
纾纾微微睁大眼睛,哑然失笑,“都说生了比较才是真的喜欢,这会儿倒在意起那位了?”
他眼尾瞟顾,似是羞赧,“只是想知道他比不比我好。”
“嗯。。。。。。这当如何说起呢?”她明眸一闪,忍不住逗弄,“若是比权比势,比钱比财,你没一样胜过他。”
“这用你说。”诃摩谒皱皱鼻子,不服气将眼一闭。
“他呀。。。。。。”纾纾揉他耳朵,轻叹般娓娓说道:“没有你单纯、没有你坦诚、心思难测,是个习惯尔虞我诈之人。”
诃摩谒霍地将目一张,疑道:“你竟会嫁给这样的人?”
“是。”她摇摇头,“当初形势所逼,我少不经事,满以为只要安安分分,在他家也能过得下去。他是个有权势的,背负许多,我被迫卷入其中,身心俱疲,后来慢慢学会主动谋划,不再得过且过。说起来。。。。。。”纾纾抬眸虚望,脑中氤出一片回忆,“他也算是我的亲朋与良师,教会我许多。”
常人听此评论,多少会有困惑,或许是诃摩谒纯良,想象出的只是平常家宅中的窘迫与艰辛,诸如婆媳不合、妯娌刻薄。于是欢喜道:“那你现在远离于他,可还开心?”
岑湜那张脸浮上脑海,纾纾记忆中的他,玉面丰姿,风度翩翩,总之与方才那番阴鸷狡诈的品议相去甚远,可能这就是她尤其偏爱诃摩谒的原因。
部落与世隔绝,关系简单,虽稍有是非,但仍显质朴。与之亲近的父母、朵图姊妹,甚至老甸司,都是无甚私心,实在善良的人。
她倒与岑湜越来越像,学得几分城府心计,伤他几回。
“当然。”纾纾肯定道,食指仔细将他眼睛鼻子嘴唇慢慢描摹,“中原有个典故,叫‘世外桃源’,这儿虽不比桃源,但我尚能吃饱穿暖,每日学些劳作,发发呆,能忘记不少忧思烦恼。”
“当真?”诃摩谒拨开她手坐起来,眼里流盼,声音都有些发急,“你可是答应留下来陪我?”
此崖无镜,纾纾已许久不绾鬓,只用布条将长发束在脑后,谈笑间额上落下几缕碎丝,她抬手拢向耳后,然后微一摆头。
诃摩谒心如坠窖,跌进冰窟。
“为何?”他祈问。
纾纾仍淡淡笑着,“你经昨日试探,还不相信么?”
喜欢就不缺侥幸,总是念着转变之机,诃摩谒也如此,整颗心被她玩弄股掌。他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人和事,愤愤怪起是不是自己生得太晚,手段阅历赶不及她那位前夫。
“你可是要回去之前的家?”
屋外风吹叶响,飒飒萧萧。
“吾喜吾生,独丁斯时。”
纾纾兀地默念出来。
回想起在悬平镇的日子,那仿佛就是少女出嫁前所憧憬的婚姻,稀松平常,清闲安适。可贼匪破开司马府大门那夜的刀光剑影也是真的,在他身边,总不能免。
而这八个字令她徒生愧疚,若万里之外复有那么一人惦念记挂,平白不管不顾。。。。。。况他身体那般。。。。。。
“我总归是要回去瞧瞧的罢。”她怔怔出神。
诃摩谒以为:网,终究络不住无形的云。她就是那云,没有轮廓状格,只因她始终不是真的。